第五章 寓言
第五章 寓言
1.寓言十九
【原文】寓言十九,重言十七,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。寓言十九,藉外论之。亲父不为其子媒。亲父誉之,不若非其父者也;非吾罪也,人之罪也。与己同则应,不与己同则反;同于己为是之,异于己为非之。重言十七,所以已言也,是为耆艾。年先矣,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,是非先也。人而无以先人,无人道也;人而无人道,是之谓陈人。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因以曼衍,所以穷年。
【解释】寓言十九。在庄子此书中,寓言很多,十篇里面有九篇是如此。所谓寓言是指寄言,为了表达意思,而把此言寄托于彼。前面刚讲完得意而忘言,这里就讲寓言。庄子整日所讲,无非大道。但是大道没有办法用言语讲清楚,所以暂且将大道寄托于此书中。
重言十七。此书中,为了使得世人相信,大多借古人之言自重,增加分量。否则世人不会轻易相信。这种情况十篇里面有七篇是如此。我们看整本书,许多是关于黄帝、老子、孔子等圣人的言论。此部庄子素解,无非也是借庄子而自重罢了,也是作者的良苦用心。
卮言日出。酒器(卮)满了,自然倾泻;酒器空了,自然又仰起而对上。酒器由于有空心,所以能够装酒;人心由于有空灵,所以能够应物。所谓卮言只是无心之言罢了,物来则应,物去不留。此书大多是随顺世人,应机而教化,启发世人悟道罢了。酒器每天倒酒,人心每天倒言语。酒中有道,言中也有道。
和以天倪。如果没有言语也无法说明清楚,正所谓文以载道。如果执着于言语,就无法领悟大道。不偏于形而上,也偏于形而下,上下之间似乎没有边际。正所谓天衣无缝,这只有天道能够和合如此。
寓言十九,藉外论之。此书所用的寓言当中,十篇里面有九篇是借外事外物(藉外)而论道。玄奘法师曾经说过,如人饮水冷暖自知。如果自己说此道如何玄妙,世人必定不会相信。只有借外事外物以明道,才能够显明大道之妙。
亲父不为其子媒。这就好像是亲生父亲不能给自己的儿子作媒一样,别人必定不信。自己老爹肯定说自己儿子好了。
亲父誉之,不若非其父者也。亲生父亲赞誉儿子,不如别人赞誉更加令人信服。自己怀道,自卖自夸,别人必定不信。
非吾罪也,人之罪也。父亲如实说自己儿子的优缺点,赞誉儿子,并非是父亲的过错,而是听的人固执己见而起疑心。庄子说道,都是真实之言,不会乱说,可是世人却不信。这并非是庄子的过错,而是世人的过错。
与己同则应,不与己同则反。世人都是如此,与自己的看法相同则呼应;与自己的看法不同则反对。前面有个故事,一把瑟放在堂上,另外一把瑟放在室内。弹奏的时候,两把瑟会互相呼应共鸣。我们说两个人同频,也是如此。如果臭味相投,也可以互相共鸣。然而举世皆迷,庄子如何能够找到忘言的得道高人一起坐而论道呢?
同于己为是之,异于己为非之。与自己看法相同,就认为是正确的;与自己看法相异,就认为是错误的。难怪苏格拉底感叹,雅典城所谓的聪明人,都不知道自己的无知之处。由此可见,庄子劝世可谓是一片苦心,不得已而用寓言,借外事外物,不得已而借黄帝、老子等名人的言论而加重自己说话的份量。
重言十七,所以已言也,是为耆艾。引述古圣先贤的言论以自重,此部书中十篇有七篇。虽然是引用,然而大多都是符合庄子我自己的言语。庄子已经与黄帝、老子等圣人心心相印了。圣人所言,无非载道文字,庄子已经圆融贯通了。引述圣人的言语,如同年高而富有盛德的长者,容貌苍老如同艾的颜色。如此就令人信服了。
年先矣,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,是非先也。所谓经。上下为经,上达于道,而不离开世间。下达于世间,而不沉迷于物欲。所谓纬,是旁通左右,融会贯通。所谓本末,道德为本,而仁义礼为末。如果年龄大于别人,而没有能够对经纬、本末不能通达,不能融会贯通,这并不能称之为年长的。所谓大人,并非官有多大,并非年长的人,是有大心的人。所谓小人,是有小心的人,并非年龄小。如果一个人岁数很大,却没有大爱之心,如此不能称之为大人。
人而无以先人,无人道也。假如作为人,不能够以道先人,不能先于别人而得道,就失去为人之道了。不要怪庄子如此说。孔子讲,朝闻道夕死可矣。孔子把道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。程门立雪的杨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,鸡狗尚且知道去寻找此道,更何况是人呢?
人而无人道,是之谓陈人。作为人而失去人道,只能称之为陈旧腐朽的人了。只有求道而得道,才能不失去人道。每个人的自性本心都是自己的家园,如果一个人连家都不知道,连家都不想回,如何能够称之为人呢?也难怪庄子说,失去人道。《大学》中讲,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什么是新人,什么是陈人呢?所谓陈人,是有陈心,有陈旧的心,所以称之为陈人。所谓新人,是有崭新的心,所以称之为新人。每个人的心如同生锈的铜镜,每天都打磨,去掉物欲的锈迹,逐渐就会完全恢复崭新的样子。
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因以曼衍,所以穷年。庄子我的本心如同一个空酒杯,酒满就倾泻而已,倒出来又空了。所倒的酒如同语言文字,都是载道的。于文字而离文字,虽然道和文字之间有缝隙,然而却以天道和合之,找不到任何痕迹。庄子我只是随顺外事外物而引申说道罢了,就这样穷尽天年了。
2.不言则齐
【原文】不言则齐,齐与言不齐,言与齐不齐也,故曰“言无言”。言无言,终身言,未尝言;终身不言,未尝不言。有自也而可,有自也而不可;有自也而然,有自也而不然。恶乎然?然于然。恶乎不然,不然于不然。恶乎可,可于可。恶乎不可?不可于不可。物固有所然,物固有所可。无物不然,无物不可。非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孰得其久!万物皆种也,以不同形相禅,始卒若环,莫得其伦,是谓天均。天均者天倪也。
【解释】不言则齐,齐与言不齐。天地万物不用言说,本来是齐同的,本来同为一体,此为大同。前面庄子有《齐物论》。本来的齐同加上认为的言语,就不齐同了。语言文字只是指向月亮的手指罢了,并不是月亮本身。
言与齐不齐也,故曰“言无言”。既然言语和本来的齐同并不齐同,所以说虽然言语,可是却未曾有言语。正如佛陀所说,虽然说法一生,然而未曾说一法。佛法也仅仅是过河的舟楫而已,既然已经过了河,也没有必要背着船走。疾病康复了,也没有必要执着于药。对药执着,也是一种病。
言无言,终身言,未尝言。虽然有言语,似乎未尝有说什么。终身有言语,似乎终身都未尝说一句话。庄子终日有言语,都不离于道。王阳明先生横说竖说,都是说的一个道理。
终身不言,未尝不言。虽然终身没有言语,没有说一句话,可是未尝没有言语。圣人效法天地,大美而不言,行不言之教。
有自也而可,有自也而不可。对于各自的自我而言,可以认可,也可以不认可。前面也讲过,对于与自己看法相同,就认可;不能合乎自己的看法,就不认可。对于同样的一件事情,有的人认可,有的人不认可。前面讲得意忘言。对于同样一句话,不同的人得意是不同的。
有自也而然,有自也而不然。对于各自的自我而言,可以使正确的,也可以是不正确的。认可不认可,这是主观自己的想法。正确不正确,这也无绝对的标准。现在正确的,过去未必正确。过去正确的,现在未必正确。此地正确的,彼地未必正确。相对论描述现象时空,不描述自在时空。相对论在现象时空是正确的,在自在时空就不正确。
恶乎然?然于然。什么是正确的呢?正确的就是正确的。这不是废话吗?因为所谓的正确,是离不开一个时空,也就是特定的小宇宙。在特定的小宇宙是正确的,离开特定的小宇宙,就不能说是正确的,还是不正确的了。古人讲,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。不同的人也是不同的小宇宙,每个人都在每个人自己的时区当中。虽然地球上不同时区的时间有所差别,然而不同时区的人所拥有的时间未曾差分毫。王弼年纪轻轻已经很有名了,然而如同昙花一现;姜太公大器晚成,成为齐国开国君主。
恶乎不然,不然于不然。为什么是不正确的呢?不正确就是不正确。假如有一个人只有眼睛,可以看到石头的白,摸不到石头的坚;另外一个人只有手,可以摸到石头的坚,看不到石头的白。两个人谈论石头是什么的时候,如同鸡同鸭讲。正确的就是正确的,不正确的就是不正确的,就是这么简单,如是而已,无法用言语说得清楚。
恶乎可,可于可。为什么认可呢?认可的就认可。庄子前面有讲以阳召阳,以阴召阴。把一把瑟放在堂上,另外一把瑟放在室内,两者可以发生共鸣。互相认可,只是发生共鸣罢了。世人有的对儒家共鸣,有的对法家共鸣,如此而已。
恶乎不可?不可于不可。为什么不认可呢?不认可的就是不认可。认可不认可,都是每个人的看法而已。不管世人认不认可,大道就在那里,如此而已。话又说回来,如果人人能够恢复自性本心,恢复本有良知,都会认可大道的,都会认为大道是正确的。不笑不足以为道,正是由于世人误解大道罢了。
物固有所然,物固有所可。万物本来都有其正确的地方,万物本来都有其所被认可之处。一物必有一理,一人必有一用。大葫芦虽然不能当水瓢,然而却可以泛舟于江河湖海。健康的人体是阴阳平衡的,如果人的阴阳之气有所偏差,就需要用中药材纠正。附子虽然有毒,然而大热,游走于十二经之中,可以纠正人体之寒。附子有毒,不被认可;然而可以提升人体阳气,祛除寒气,却被医家认可。附子到底是正确的,还是不正确的呢?万事万物无不如此。
无物不然,无物不可。没有一物不是正确的。没有一物不被认可。存在必然是合理的。
非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孰得其久!言语也是一物而已,对于一种言论,有人认可,有人不认可。有人认为正确,有人认为不正确。庄子告诉我们,认为正确的就是正确的,认为不正确的就是不正确的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。如果有根器能够和庄子的心呼应,相互印证,就认为庄子所言非虚。当今之世,各种言论满天飞,什么言论能够传于久远呢?必定是符合于大道之言。讲道如同酒器倒酒,满则倾泻,空则仰而待物,应机而动罢了。言论和本来齐同的大道,需要以天道来和合,就可以天衣无缝了。言论为形而下的器物,大道为形而上,上下和合,天衣无缝,只有天道能如此。言不离道,道不离言。一言一语必然合于大道,就会长久了。
万物皆种也,以不同形相禅,始卒若环,莫得其伦,是谓天均。万物都有不同种类变化而来,庄子在前面的章节已经充分讲万物之间的转化。万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以不同的形式相互传接。事有终始,物有本末,起点和终点连接在一起,循环往复,似乎看不到哪里是起点,哪里是终点,找不到头绪。万物都是天然地均衡的。
天均者天倪也。上天调和万物,使得万物和而不同。一物必有一理,一物必有一用。人也是如此,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,所做的工作不同,然而都是有用之才。上天能否做到均衡呢?上天不会偏爱于任何一物,偏爱于任何一人。但是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。调和形而下,形而下,上下无有缝隙。
3.人乃心服
【原文】庄子谓惠子曰:“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。始时所是,卒而非之。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。”惠子曰:“孔子勤志服知也。”庄子曰:“孔子谢之矣,而其未之尝言。孔子云:‘夫受才乎大本,复灵以生。’鸣而当律,言而当法。利义陈乎前,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。使人乃以心服,而不敢蘁立,定天下之定。已乎已乎!吾且不得及彼乎!”
【解释】庄子对惠施说道:“孔子经历六十个岁月,而都能够与时俱化。”每一年都有所不同,每一年都有所进步。苟日新,日新,日日新。
庄子又说道:“开始所认为是的,最终却认为是非的。”这里也呼应了前面关于认可不认可,正确不正确的说法。
庄子又说道:“不知现在所认为是的,是否是五十九岁所认为是非的。”这一段和前面关于蘧伯玉的说法极其相似。
惠施听了,就说道:“孔子只是勤劳于心志罢了,并非在道业上下功夫。只是在求于多智多识罢了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你这么说也不太客观的,孔子其实已经辞谢多智多识了,只是他未尝说出来罢了。”前面讲孔子五十一岁以后得道,现在六十了,已经得道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孔子曾经说过:‘人秉受于大本而生,必然要恢复本有灵性而生’。”由此可知,孔子知晓什么是本末。大本为道,而万事万物为末。只有恢复每个人本有的灵性,本有的良知,才能称之为生,否则只能是前面所说的陈人罢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人既然生于大本。鸣应当合于音律,言说应当合乎礼法,更高级别应该合乎于道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把利害和仁义摆在面前,而评判好恶是非,只能是让人口服而已,无法令人心服。”这里也呼应了前面认可不认可,正确不正确的说法。虽然使得世人嘴巴上认可,可是心里不认可。嘴巴上认为正确,可是心里认为不正确。
庄子又说道:“孔子能够使人心服,而不是口服。使得天下的人不敢对立(蘁立)。如此就能够使得天下安定了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算了算了吧!庄子我都不如孔子啊!”孔子都能够与时俱化,而惠施却如此自以为是。庄子这里是借孔子来教惠施。
4.曾子心悲
【原文】曾子再仕而心再化,曰:“吾及亲仕,三釜而心乐;后仕,三千钟而不洎,吾心悲。”弟子问于仲尼曰:“若参者,可谓无所县其罪乎?”曰:“既已县矣。夫无所县者,可以有哀乎?彼视三釜三千钟,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。”
【解释】曾子(曾参)第二次走上仕途,再去做官的时候,心境有很大的变化了。
曾参说道:“我第一次做官的时候,双亲健在,俸禄虽然只有三釜(一釜为六斗四升)米,然而心里很安乐。第二次做官,虽然俸禄大增,达到三千钟(一钟为六斛四斗),而赶不上(不洎)赡养父母。我内心感觉到很悲伤。”曾参是出了名的大孝子,感叹子欲养而亲不待。古人孝顺如此,读到此,每个人都应当反省。
弟子听了就问自己的老师孔子道:“像曾参这样的人,可以说是没有因为利禄承受倒悬之苦了吧?不会因为利禄所系累了吧?”
孔子回答道:“曾参如此,已经被利禄所系累了。如果是无所系累的人,难道会因此而悲哀吗?”
孔子又说道:“对于不受利禄系累的人,看三釜三千钟的俸禄,如同看到麻雀、蚊虻飞过眼前一样,不为所动。”
5.不知生死
【原文】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:“自吾闻子之言,一年而野,二年而从,三年而通,四年而物,五年而来,六年而鬼入,七年而天成,八年而不知死、不知生,九年而大妙。生有为,死也。劝公以其私,死也有自也;而生阳也,无自也。而果然乎?恶乎其所适,恶乎其所不适?天有历数,地有人据,吾恶乎求之?莫知其所终,若之何其无命也?莫知其所始,若之何其有命也?有以相应也,若之何其无鬼邪?无以相应也,若之何其有鬼邪?”
【解释】颜成子游对东郭子綦说道:“自从我听闻先生之言,一年而归于质朴,不求多闻多识,不求智巧。”前面孔子六十岁,每年都与时俱化。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两年的时候,就不自以为是了,不自专了。能够随顺于世俗了。三年的时候,就能够通达于彼此,你我无有分别了。不会以为自己认可的,就是正确的了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四年的时候,能够与物混同了。以天地万物同为一体了。五年的时候,万事万物之理都来归,都在于自性本心之中,无所不适了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六年的时候,鬼神将来舍,已经把这个形骸当成衣服了,只是一个臭皮囊了。当然这个形体是很重要的,如果没有形体,无法住魂魄。正所谓肝肺藏魂魄,心藏神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七年的时候,大道已经浑然而天成。已经融合形而上,形而下,无有缝隙,无有分别了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八年的时候,已经能够了却生死了。原本就是无生无死。九年的时候,就达到玄妙的大道之境了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如果人生有为,就无法了却生死,有为多欲,沉溺有为,近于死地。”有为多欲,扰乱本心,心神一乱,就会影响身体了。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如果以私心以助公心,以助天道。为仁德美名的私心,而行仁德之事,如此近于死地也是由于自己多为造成的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感于阴气则死,感于阳气则生。神仙为纯阳之体,初生婴儿也是如此。如果自己多为多欲,阴气就会滋生,就近于死地。如果无欲无求,没有自己多为多欲,阳气就会滋生,就近于生地。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你果真是这样认识生和死的道理吗?如果懂得生死的道理,如何适从呢?什么该适从的,什么该放弃的呢?”如果完全无为,那是否什么都不做了呢?整天晒太阳就可以了。其实并非如此,《了凡四训》里的主人公,一开始误解了命运,以为是不可以改变的。后来主人公积德行善,自己的命运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天有天的定数,日月星辰的往来,寒来暑往的变化,似乎都是定数;地有人所注定的生活的地方,注定的命运,我难道可以去有为的求吗?难道是可以改变的吗?”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如果不知晓生命的终结,怎么知道就无性命呢?如果不知晓生命的开始,又怎么知道有性命呢?”宇宙本无始无终,循环无端;生命本无生无死。正如月亮本无盈无缺,只是人类认知的错觉罢了。然而性命之理得道者能够通晓明白。六祖曾经说过:自性具足一切。
颜成子游又说道:“如果说有性命,相应的,就会有死,怎么能够说没有鬼神呢?如果说没有性命,相应的,就没有死,怎么能够说有鬼神呢?”中医认为肝肺藏魂魄,心藏神。所谓的鬼神都在于自心自性之中罢了。明代著名中医张景岳著有《景岳全书》、《类经》等,在医书中详细讲了中医神秘的祝由术,里面有科学地解释鬼神。
6.罔两问景
【原文】众罔两问于景曰:“若向也俯而今也仰,向也括而今也被发,向也坐而今也起,向也行而今也止,何也?”景曰:“搜搜也,奚稍问也!予有而不知其所以。予,蜩甲也,蛇蜕也,似之而非也。火与日,吾屯也;阴与夜,吾代也。彼吾所以有待邪?而况乎以无有待者乎!彼来则我与之来,彼往则我与之往,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。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!”
【解释】前面庄子有关于罔两和影子的故事。所谓罔两是影子周围的阴影,也就是说影子的影子。一个影子对应于许多罔两。正如一个月亮对应于江河湖泊中许多月亮影子一样,千江有水千江月。
薛定谔曾经说过,物理学是关于影子的学问。傅里叶变换将时域空间任意形状的波形,可以转化成频域空间中无数个正弦波的叠加。在频域空间是规则的可以理解的,而在时域空间是不可理解的。薛定谔方程也是如此,可以将观测微观原子系统运动得到的影子,无数个时域空间的正弦波叠加,转换成频域空间,形成频域空间所谓的波函数。在频域空间中的波函数是诡异的,测不准的,不可理解的,然而在时域空间中是可以理解的。可以说庄子的火眼金睛,可以看透量子理论最深层的奥秘,破解西方引以为豪的量子理论。
罔两们问影子道:“先前你俯下来,而现在却仰起来。先前你束拢头发,现在却披散头发。先前你坐下,现在却起来了。先前你行走,现在却止步了,这是为什么呢?”罔两们觉得很烦,完全受影子的左右和影响,无法主宰自己。看影子如何回答。
影子回答道:“区区小事,何须多问呢!我有如此行为,但是也不知为何如此。”影子也无法主宰自己,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主人。
影子又说道:“我,只不过如同蝉壳(蜩甲),蛇皮(蛇蜕)罢了。如果把蝉壳当成蝉,蛇皮当成蛇,就不对了。我也如此,似是而非罢了。”
影子又说道:“逢火和太阳,我就屯聚,因为有火堆和太阳,就会有影子。逢阴凉和夜晚,影子我就代谢了。黑漆漆的,如果没有亮光,就不会有影子了。”
影子又说道:“有形的外物,如同火堆和太阳,难道是我所依赖的吗?这些果真是我的主宰吗?如果有形的外物都不是我的主宰,难道是无形的外物是主宰吗!”无形的大道是主宰,无形的自性本心是主宰,自性本心是真主人。
影子又说道:“有形的外物,比如火堆和太阳,它来则我就会来。它走我也会跟着走。它徘徊则我也就跟着徘徊(强阳)。”
影子又说道:“徜徉不定的影子,我自己都不能主宰自己,又有什么好问的呢!”罔两无形,罔两依赖于影子;影子无形,影子依赖于有形的外物。外物又依赖什么呢?
7.杨朱见老子
【原文】阳之居南之沛,老聃西游于秦。邀于郊,至于梁而遇老子。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:“始以汝为可教,今不可也。”阳子居不答。至舍,进盥漱巾栉,脱屦户外,膝行而前曰:“向者弟子欲请夫子,夫子行不闲,是以不敢。今闲矣,请问其过。”老子曰:“而睢睢盱盱,而谁与居?大白若辱,盛德若不足。”阳子居蹴然变容曰:“敬闻命矣!”其往也,舍者迎将。其家公执席,妻执巾栉,舍者避席,炀者避灶。其反也,舍者与之争席矣。
【解释】阳之居(杨朱)前往南方的沛地(今江苏徐州)。老子往西前往秦地游览。杨朱估计会在沛地的郊野迎住老子,可是一直到魏国的都城梁城(今河南开封市)方才遇见老子。
老子遇见杨朱,在半路上仰天感叹道:“一开始我听说你的大名,以为你是可以教化的,然而现在才发现不行。”杨朱听了,没有言语。两个高人相见,看会发生什么。
等到了旅舍,杨朱对待老子还是很恭敬的,进奉洗漱用品(盥,洗手器具;漱,漱口用具;巾,面巾;栉,梳子)。
不仅如此,杨朱还把鞋子脱在屋外,双膝跪地而前行,说道:“先前弟子本来想请教先生,但是先生旅途劳顿,未得空闲,所以未敢冒昧打搅。今天先生空闲下来,弟子斗胆请问我有何过错呢?”由此可见,古人尊师重道,可见一斑。
老子回答道:“你似乎永远都是仰视张目高傲的样子,似乎谁都看不起,你又能和谁一起共处呢?”睢睢,仰视的样子;盱盱,张目的样子。
老子又说道:“太青白的人看似有污点一样;富有盛德的人看似仁德不足,十分谦卑的样子。”老子教会杨朱首先要学会谦卑,不要目中无人,傲慢不除,无法接受大道。
杨朱听了老子如此严厉地批评自己,很紧张。老子当然是为弟子好。杨朱听了惭愧极了,脸色都变了,赶紧说道:“我恭敬衷心地听闻先生的教诲!”
杨朱刚到旅舍的时候,旅舍的人们听闻了,都纷纷迎来送往。杨朱也是个天下闻名的大人物了。店主人亲自为他安排坐席,店主人的妻子亲自给杨朱供奉洗漱用品。店客们看他坐在那里,都纷纷避让,以示恭敬。生火做饭的人,也避开炉灶,放下手上忙活的事情,以示恭敬。然而经过老子的感化,等到杨朱离开旅舍的时候,店客们已经跟他无拘无束了,跟他争着席子坐了。
第四章 外物
1.众人焚和
【原文】外物不可必,故龙逢诛,比干戮,箕子狂,恶来死,桀纣亡。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,而忠未必信,故伍员流于江,苌弘死于蜀,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。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,而孝未必爱,故孝己忧而曾参悲。木与木相摩而然,金与火相守则流。阴阳错行,则天地大絯,于是乎有雷有霆,水中有火,乃焚大槐。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,螴蜳不得成,心若县于天地之间,慰昬沉屯,利害相摩,生火甚多;众人焚和,月固不胜火,于是乎有僓然而道尽。
【解释】外来的事物所招致的祸害是没有必然的,是无常的。所以龙逢因多次忠言劝谏夏桀而被诛杀;比干因多次劝谏纣王而被杀戮剖心;箕子因忠言劝谏纣王,被迫装疯;恶来为纣王佞臣,跟纣王一同被杀死;夏桀和商纣王都因为为政不仁而身亡国毁。
身为国君无不想臣下对其效忠,然而虽然臣下有效忠之心,君主未必能够信任,所以伍子胥被吴王杀死,尸体抛入江中流走;周灵王贤臣苌弘因为遭受谗言,而死于蜀地。百姓感其忠烈,藏血三年,打开一看化为碧玉。碧血丹心中的碧血就是讲的苌弘化碧。
身为父母无不想自己子女对其孝顺,然而虽然子女孝顺,父母未必会爱子女。所以孝己(殷高宗之子)遭受后母虐待,被放逐,最后忧苦而死;曾参帮助父亲锄草,不小心斩断了瓜根,被大杖打几乎昏死过去,所以曾参虽然孝顺,但是有忧苦之事。
木头和木头放在一起相互摩擦,就会燃烧;金属和火放在一起,金属就会熔化而流动。阴阳如果错乱,则天地就会受到惊动(大絯)。于是就会有雷霆,雷雨之中夹杂闪电,电中有火,击中大槐树就会燃烧起来。
有人感到非常忧虑,陷入利害之境而无处遁逃。也许人生一辈子,每个人都难免会遇见进退两难的境地。战战兢兢恐惧不安的样子(螴蜳),恐怕做不成事情。心就好像被悬挂于天地之间,心若县于天地之间,郁闷(慰昬)、深深地忧虑(沉屯)。利害互为阴阳,相互摩擦而生火,就会伤害世人了。利害交织在一起,身体如同火宅一样,虚火浮越。世俗的人如此就会将自身中和之气焚烧殆尽了。如月亮般清纯的自性本心,固然不能胜过欲火的焚烧,于是就被烧毁(僓然)而彻底失去天性了,彻底背道而驰了。
2.斗升之水
【原文】庄周家贫,故往贷粟于监河侯。监河侯曰:“诺。我将得邑金,将贷子三百金,可乎?”庄周忿然作色曰:“周昨来,有中道而呼者。周顾视车辙中,有鲋鱼焉。周问之曰:‘鲋鱼来!子何为者邪?’对曰:‘我,东海之波臣也。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?’周曰:‘诺。我且南游吴越之王,激西江之水而迎子,可乎?’鲋鱼忿然作色曰:‘吾失我常与,我无所处。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,君乃言此,曾不如早索我枯鱼之肆!’”
【解释】庄子家里很穷,所以就跑去跟监河侯(监河工的官员)借粮食。这个监河侯可真够坏的,他问道:“行,没问题,我可以借给你粮食。我将要得到封邑之地的赋税,可以借给你三百金,可以了吧?”古代说金未必就是金子,铜铁之类都可以为钱币。
庄子听了感到很生气,脸色都变了,说道:“庄周我昨天来,半路上听见有人在叫我。庄周回头看看车辙中,有一条鲫鱼在那里挣扎。”原来是那条鲫鱼在呼叫庄子。
庄子又说道:“我就问它:‘鲫鱼你好啊!你为何叫我呢?’鲫鱼回答道:‘我本来是东海龙王的波浪之臣,你能否借一斗或者一升水给我,救活我呢?’我就回答道:‘行啊。我将要向南去游说吴国和越国的君王,引西江的水过来迎接你,可以吗?’鲫鱼听了很生气,脸色都变了,它说道:‘我失去经常赖以生存的生活的水,我已经没有处所了。我只要得到一斗或者一升这么一丁点的水,就可以存活了。然而你却如此说,倒不如你早一点去干鱼店去找我吧!’”
3.沽名钓誉
【原文】任公子为大钩巨缁,五十犗以为饵,蹲乎会稽,投竿东海,旦旦而钓,期年不得鱼。已而大鱼食之,牵巨钩,錎没而下,鹜扬而奋鬐,白波如山,海水震荡,声侔鬼神,惮赫千里。任公得若鱼,离而腊之,自制河以东,苍梧已北,莫不厌若鱼者。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,皆惊而相告也。夫揭竿累,趣灌渎,守鲵鲋,其于得大鱼难矣。饰小说以干县令,其于大达亦远矣,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,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。
【解释】任国的公子制作了很大的鱼钩,用粗大的黑绳子(巨缁)绑住大鱼钩。再用五十头阉割过的大肥牛(犗)作为钓饵,蹲在会稽山上,把鱼竿投向东海。庄子可真能够想象,有这么钓鱼的。
虽然天天都如此钓鱼,可是一整年过去了,却始终没有任何鱼上钩。姜太公直钩钓鱼,虽然钓不着小鱼,但是却钓到周文王这个大鱼。
后来,有一条大鱼吞食了鱼饵,牵动了巨大的鱼钩。急速地沉没(錎没)而游入海底。又迅疾地翻动脊背,奋身而起,到处乱游。
大鱼掀起如山的白色波浪,海水剧烈地震荡。巨大的声响惊动鬼神,千里之内极其惊恐的样子。
任公子钓到如此的大鱼,将其剖开晾干。从浙江(制河)以东,苍梧以北,如此广大范围内的人,无不饱食这条大鱼。
此后,那些浅薄的人,喜欢评头论足、道听途说的人都惊呼而奔走相告。
这些人纷纷举着小竹竿,细绳绑住小的鱼钩;跑去灌溉用的小沟小渠中,守候着小鱼小虾。他们这些人要钓到大鱼可就很难了。
修饰浅陋的言辞,以求沽名钓誉,想得到大的荣誉。这对于通达大道而言,相差实在是太远了。世人在微博和微信中,为了吸引眼球而在标题中起一些怪异的名字,如此是钓不到大鱼的。庄子一书,不为名利,然而流传两千多年。
所以说,未曾听闻了解任公子的气度的人,也不能与其谈经世致用之道,因为相差实在是太遥远了。如果有缘,相隔两千多年,才能够听闻庄子的教诲。
4.口中有珠
【原文】儒以《诗》、《礼》发冢,大儒胪传曰:“东方作矣,事之何若?”小儒曰:“未解裙襦,口中有珠。《诗》固有之曰:‘青青之麦,生于陵陂。生不布施,死何含珠为?’”“接其鬓,压其顪,儒以金椎控其颐,徐别其颊,无伤口中珠。”
【解释】儒生在表面上,满口《诗》、《礼》,然而其行为跟盗墓并无什么区别。前面刚讲完世人沽名钓誉,儒生讲《诗》、《礼》,也是在欺世盗名罢了。
大儒给小儒传话(胪传)道:“东方已经发白了,太阳快升起来了,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呢?”盗墓之事,如果太阳升起了,就无法顺利进行了。庄子所写之书一出,如同太阳升起,儒生再无法欺世盗名了。
小儒回答道:“还未解开裙子和短衣,死者口中含有宝珠。《诗》经中本来就有一句话:‘青青的麦苗,生长在山坡之上。生前没有布施,为何死后却含有宝珠呢?’”
大儒对小儒说道:“你要揪住死人的鬓毛,按住死人的胡须(顪)。再用铁锤敲打死人的下巴,慢慢地分开两颊,千万不要伤到口中的宝珠。”
5.万世之患
【原文】老莱子之弟子出取薪,遇仲尼,反以告,曰:“有人于彼,修上而趋下,末偻而后耳,视若营四海,不知其谁氏之子。”老莱子曰:“是丘也。召而来。”仲尼至。曰:“丘!去汝躬矜与汝容知,斯为君子矣。”仲尼揖而退,蹙然改容而问曰:“业可得进乎?”老莱子曰:“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,抑固窭邪,亡其略弗及邪?惠以欢为骜,终身之丑,中民之行进焉耳!相引以名,相结以隐。与其誉尧而非桀,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。反无非伤也,动无非邪也。圣人踌躇以兴事,以每成功,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!”
【解释】老莱子为楚国的贤人,跟孔子生活在一个年代。楚王想要拜他为相,携带妻子隐居江南。老莱子的弟子外出打柴,遇见孔子,返回来告诉老莱子。
弟子说道:“我刚才遇见一个人在那里,上身修长而下身较短。背部有些弯曲(末偻)而耳朵贴着脑后。目视远方似乎经营天下的样子,不知道是什么人。”
老莱子听了,就说道:“那个人是孔子,请把他叫过来。”孔子跟着过来见老莱子。
老莱子对孔子说道:“孔丘啊!去掉你自矜和自恃聪明的仪容,你就可以成为君子了。”孔子听了,恭敬地作揖而后退,局促不安地改变容貌,赶紧问道:“我的学业如何进步呢?”由此可见,孔子遇见贤人,是多么地谦逊。
老莱子说道:“你慈悲当代世人,看到天下战乱分仍,不忍看到世人颠沛流离,饱受战乱之苦。不忍看到这一世的人受伤害,而却给万世留下了祸患。你是本来就孤陋寡闻呢,还是智慧本来就没有达到呢?”也许老莱子如此说的时候,孔子还未得道。孔子五十一岁之后得道。如果孔子得道了,老莱子就没有什么好批评的了。
老莱子又说道:“布施恩惠给世人,而求得自己的欢心。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是仁德,实则是终身的丑行罢了。这只不过是平庸之辈的做法罢了!”
老莱子又说道:“平庸之辈以名声相互招引,以隐密的私利相互勾结。”正所谓臭气相投罢了。
老莱子又说道:“与其赞誉尧的仁德,而诋毁桀的暴行。不如将两者都忘却,而闭塞耳目,闭塞所赞誉的东西。”《道德经》中讲,不尚贤,使民不争。
老莱子又说道:“违反本性,无不伤害本性。心性扰动,无不邪念顿起。”世人为仁德的名声,也会不择手段。
老莱子又说道:“圣人踌躇不定,不得已而应对世事。圣人的心如同明镜,物来则应,物去不留罢了。如此每每而能够成功应对。为何你的行为始终都是如此骄傲自矜呢!”
6.去善自善
【原文】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,曰:“予自宰路之渊,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,渔者余且得予。”元君觉,使人占之,曰:“此神龟也。”君曰:“渔者有余且乎?”左右曰:“有。”君曰:“令余且会朝。”明日,余且朝。君曰:“渔何得?”对曰:“且之网得白龟焉,其圆五尺。”君曰:“献若之龟。”龟至,君再欲杀之,再欲活之,心疑,卜之,曰:“杀龟以卜吉。”乃刳龟,七十二钻而无遗。仲尼曰:“神龟能见梦于元君,而不能避余且之网;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,不能避刳肠之患。如是,则知有所困,神有所不及也。虽有至知,万人谋之。鱼不畏网而畏鹈鹕。去小知而大知明,去善而自善矣。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,与能言者处也。”
【解释】宋元君(宋国国君)半夜的时候做了一个梦,梦见有人披散着头发,站在侧门旁窥视。那个人说道:“我来自宰路的深渊之中,我本来作为清江的使者,到河伯的住所拜会河伯,然而却被打鱼人(名字叫余且)捕捉到了。”
宋元君一觉醒来,让人占卜自己的梦,占卜的人说道:“此是神龟。”
宋元君问道:“有没有名字叫余且的打鱼人呢?”左右的人回答道:“有。”宋元君说道:“传令打鱼人朝见。”第二天,余且朝见宋元君。
宋元君问道:“打鱼时,你捞到什么了呢?”余且回答道:“我捕鱼的网捞到了一只白龟,周长足足有五尺。”
宋元君说道:“将你捕捉到的白龟献出来吧。”余且就把白龟献给宋元君。白龟送到的时候,宋元君犹豫不决,一会想杀掉白龟,一会又想把白龟养起来,心有疑惑不定。又请占卜的人占卜,占卜的人说道:“如果能够杀掉白龟,用龟壳进行占卜,一定是大吉的。”
于是就把白龟杀了,把龟剖开挖空。进行了七十二次占卜,居然没有一次是不准的。
孔子说道:“神龟虽然能够托梦给宋元君,而不能避开打鱼人余且的渔网。才智虽然能够占卜七十二次,丝毫都没有失误,可是却不能避开剖腹挖肠的祸患。如此看来,智者也有困惑的时候,神灵也有所不及之处。”
孔子又说道:“个人虽然有极高的才智,但是也敌不过万人的智谋。鱼不知畏惧渔网,但却畏惧鹈鹕(一种捕鱼的鸟)。”文种的智谋足以谋划一国,把吴国给灭掉了,然而却不能算到自己的生死。
孔子又说道:“去掉小聪明,就可以发明大智慧了。去掉刻意为善的心,就可以自我完善了,就可以恢复自性本心了。”神龟虽然有小聪明,然而无有大智慧,所以有此灾祸。六祖曾说:兀兀不修善,腾腾不造恶。
孔子又说道:“婴儿出生,虽然没有大师的教诲,然而却能够说话。只要把婴儿放在能说话的人身边就可以了。”
7.无用之用
【原文】惠子谓庄子曰:“子言无用。”庄子曰:“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。天地非不广且大也,人之所用容足耳。然则厕足而垫之,致黄泉,人尚有用乎?”惠子曰:“无用。”庄子曰:“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。”
【解释】惠子对庄子说道:“你所言真的没有用处。”惠子讥讽庄子,看看庄子如何回答。
庄子听了,就说道:“知晓无用之处,方可谈论有用之处。”知晓大葫芦没有用处,方可讨论其有用之处。不能用于水瓢,但可以用于泛舟。
庄子又说道:“天地并非不广大,人所使用的只是立足之地罢了。”言下之意,庄子的境界如天地一样广大,然而所使用的只是只言片语罢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然而假如除了立足之地之外,全部挖掘空了,直至黄泉,人所立足之地还有什么用呢?”光站在那里,无法走动了。如果单单看庄子的只言片语,必定是没有用的。必须要看到庄子言外之意,广大的无用之地,方能知晓庄子之言有用。否则,如果只是把庄子的言辞当成普通的文学辞藻,就没有多大用了。
惠子回答道:“没有用。”
庄子说道:“如此看来,无用之处,正所以能够成其用,这样的道理已经很明了了。”屋子正是由于有空的地方,无用的地方,所以能够成其用。杯子也是如此。汽车轮子所压的地方很小,如果把其它地方的土地都挖掘空,汽车如何行使呢?
8.彼教不学
【原文】庄子曰:“人有能游,且得不游乎?人而不能游,且得游乎?夫流遁之志,决绝之行,噫,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!覆坠而不反,火驰而不顾。虽相与为君臣,时也,易世而无以相践。故曰至人不留行焉。夫尊古而悲今,学者之流也。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,夫孰能不波?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,顺人而不失己。彼教不学,承意不彼。”
【解释】庄子说道:“人如果知道有办法逍遥游,很快活自在,难道不想去遨游吗?”世人不知有此逍遥快活之境地,所以不想去遨游。如果知晓,必定乐于前往。人要能够迷途知返。在平常生活中,有一个生活的小窍门。身边的东西,拿来用完,就随时放回原处,如此物件就会井井有条。
庄子又说道:“身为人,如果没有本事去逍遥游,难道能够快活自在吗?”前面一句讲知,后面这句讲行。如果想逍遥游,就要努力修行。
庄子又说道:“流连于外物,不知返回本心,不知上达于道,没有君子之志。对于世俗决绝而弃世,隐遁于山野求静。哎,这两种行为,都并非有大智慧,厚德的圣人所为的!”圣人不偏不倚,不会一味地求静,离世索居;也不会一味沉迷于尘世。庄子所说,跟王阳明先生所讲一脉相承,都讲求在事上磨炼。如此看来,不能认为庄子完全避世。
庄子又说道:“流连于外物,频临覆灭,坠入深渊却不知返回。离世隐居,火驰而离去,决然不会回头。”此并非圣人所言所行。
庄子又说道:“虽然此一世互相为君臣,然而这只是时势机缘所造成的。换一世就无缘为君臣了。所以说,圣人不会留下行迹。”如果被当官的高位所滞留,不肯离去,就会有危险了。范蠡能够功成身退,就无忧了。如果流连于君臣如此高贵的地位,就会危险了。即使是再好的朝代,也都有起有落。
庄子又说道:“单纯尊崇古人,而悲叹今人,这只是浅陋学者的见解罢了。”真正的圣人要识得正道正统。
庄子又说道:“以远古帝王狶韦氏那样的眼光,观察当今世事,又有谁能不随波逐流呢?”庄子生在战国乱世,又有多少人能够置身于世外呢?
庄子又说道:“只有真正的圣人,至德的圣人能够逍遥游于世上,而不会走上偏僻小路。不会流连于物欲而失去性命。只有圣人能够随顺世人,而不会失去自性本心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尊古悲今的诸子百家之学,不必刻意去学习,只是随顺百家之学罢了,而不会因为百家之学而失去自性本心,失去自我。”庄子无意去贬低百家之学。
9.道不欲壅
【原文】“目彻为明,耳彻为聪,鼻彻为颤,口彻为甘,心彻为知,知彻为德。凡道不欲壅,壅则哽,哽而不止则跈,跈者众害生。物之有知者恃息,其不殷,非天之罪。天之穿之,日夜无降,人则顾塞其窦。胞有重阆,心有天游。室无空虚,则妇姑勃谿;心无天游,则六凿相攘。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,亦神者不胜。”
【解释】庄子又说道:“目光敏锐称之为明。耳朵敏锐称之为聪。鼻子灵敏称之为颤(通膻字)。”真正的目明不是可以看多远,可以看多针眼那么细小的东西,而是可以看见自性。耳朵真正灵敏是能听见自己的心声。鼻子灵敏是能闻到正法的真香。
庄子又说道:“嘴巴灵敏称之为甘。心灵透彻称之为知。知能彻底恢复本有良知,智慧通彻,圆融通达,称之为德。”一片药片放在喉咙感觉不到苦,然而放在舌头就可以。正所谓无苦就无甜,有苦也有甜。心灵通彻,除去物欲遮蔽,就通彻明了。如果能够彻底恢复本有良知,圆融通达,就称之为德(通得,可以说得道)。
庄子又说道:“凡为道者都不想壅塞,壅塞则哽塞不通。如同被物欲所堵塞,耳朵就不灵了,眼睛就不明了。嘴巴也不甘了,吃粗茶淡饭都不知甘甜了,只能追求重味厚味了。良知被遮蔽了,无法通彻。如此就无法见到自性本心了,就无法得道了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哽塞久了,就会互相践踏(跈)。互相践踏,各种祸害就会发生了。”世人正是由于本有良知被蒙蔽,被堵塞,所以不知天地万物本来同为一体。既然万物同为一体,天下的人本来也是兄弟姐妹,同为一家。正是因为良知被蒙蔽了,所以才会互相伤害。
庄子又说道:“万物当中有知觉的,都依靠气息而生存。其气息不盛(殷)的,并非上天的罪过。”气息不盛,非上天的罪过,而是自己的罪过,正所谓自作自受罢了。庄子讲修行的功夫了,如此看来庄子的气息是很足的,气血充盈。世人良知被拥塞以后,经络脏腑也被拥塞了。通则不痛,痛则不通。修行丹道的人,就知晓其中滋味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上天贯穿万物,日夜无有止息。人则因为嗜好物欲而堵塞其天窦(耳目鼻口等,也就是六根)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胞胎当中尚且有空虚之处(阆),可以通气息。心正是因为空灵,可以从天而逍遥游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室内没有足够多的空旷地方,则婆媳挤在一起,就会争吵(勃谿)。心灵如果不能空灵而游于天,则六根就会相互扰攘。”嘴巴贪求美味,眼睛贪求美色,耳朵贪求靡靡之音,而心无所适从了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庄子又说道:“大森林和大山之中,适合于人修身养性,这是由于心神不胜外物的烦扰罢了。在山野之间隐居就很清静了。”这里也呼应了外物的篇名。
10.静然补病
【原文】“德溢乎名,名溢乎暴;谋稽乎誸,知出乎争;柴生乎守官,事果乎众宜。春雨日时,草木怒生,铫鎒于是乎始修,草木之到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。
静然可以补病,眦搣可以休老,宁可以止遽。虽然,若是劳者之务也,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。圣人之所以駴天下,神人未尝过而问焉;贤人所以駴世,圣人未尝过而问焉;君子所以駴国,贤人未尝过而问焉;小人所以合时,君子未尝过而问焉。”
【解释】庄子又说道:“富有盛德,德满而溢出,就会成名。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。名声过于外溢,就太过于暴露张扬了。”太过于有名声,然而又会引来灾祸。关于溢出,有句有趣的话:女人溢出多少眼泪,正是由于之前脑子进了多少水。
庄子又说道:“由于形势急迫(誸),所以需要研究(稽)谋略;由于争斗,所以需要运用智巧。”由于名声引来灾祸,只要研究应对谋略。两个人打架不需要兵法,多人打架就需要《孙子兵法》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栅栏的设立,是由于官府防守的需要;事业的成功,是由于顺应大众的意愿。”设置栅栏是为了防止百姓,防止别国的威胁。如果能够顺应大众的意愿,何须设置栅栏呢?君主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加大,所以需要谋略和智巧。有形的栅栏容易拆除,无形的栅栏,人与人心之间的隔阂,更是很难拆除。正是由于有这些隔阂,所以争斗不休。
庄子又说道:“春天是降雨的时节,草木勃然而生长。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急忙整修锄草的农具(铫鎒)。田间的杂草刚刚被锄完,又有超过一半的杂草又长起来了。农民看着很苦恼,不知为什么会如此,很辛苦。”每个人都要管好自己的心地,这块心田。妄想杂念如同杂草,这批除掉,另外一批杂念又冒出来。在刚刚萌发杂草的时候,就想办法除掉就容易得多;事情还只是兆头,就开始处理;大乱还没有形成之前,就要提前处理。
庄子又说道:“寂静而不妄动,没有太多的妄想杂念,如此可以补养身体,使得疾病去除,康复如初。”前面所说的锄草,如同去除妄想杂念。杂念如同野草。
庄子又说道:“按摩(搣)眼角(眦)可以延缓容颜的衰老。宁静可以止息急躁(遽)的心情。”庄子教我们普通人的功夫了,大家要注意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虽然如此,这只是为名利劳心伤神的人所要注意的。因为世人因为病了,所以需要静养;因为容颜衰老了,所以只能如此按摩延缓;因为心情急躁了,所以需要止息。如此并非闲暇安逸的圣人所过问的。”前面所说的那三种情况,都是杂草丛生以后所采取的权宜之计。虽然说是权宜之计,但是总比没有强。虽然锄草又长出来,总比不锄草强。
庄子又说道:“圣人所做的惊骇(駴)天下的事情,神人未尝过问。”圣人指像孔子这样的儒者。
庄子又说道:“贤德的人所做的惊骇天下的事情,圣人未尝过问。”贤德的人比如伯夷叔齐,不吃周朝的粮食,饿死在首阳山上。神人比圣人境界高,圣人又比贤人的境界高。
庄子又说道:“君子所做的惊骇天下的事情,贤德的人未尝过问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小人为了合时宜所做的事情,君子未尝过问。”君子不屑于为名利,而失去自己的名节。
11.过而不问
【原文】“演门有亲死者,以善毁爵为官师,其党人毁而死者半。尧与许由天下,许由逃之;汤与务光,务光怒之;纪他闻之,帅弟子而踆于窾水,诸侯吊之。三年,申徒狄因以踣河。”
【解释】庄子又说道:“宋国都城城门演门(城门名称)那个地方,有个人父母死了,由于过于哀伤而容颜都消损了。宋国的国君认为他极其孝顺,所以加封爵位为官师。看到有这等好处,同乡的人纷纷效法,居丧期间都人为刻意消损形貌,导致有一半的人因此而死去。”前者可以说是君子,然而君子如此做法,孔子这样的圣人是未尝过问的。子夏儿子死去,因为过于悲伤而哭瞎了眼睛。孔子教导子夏,不该如此。
庄子又说道:“尧帝把天下让给许由,许由未尝过问,隐遁逃走了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商汤把天下让给隐者务光,务光未尝过问,因此而大怒。”庄子所讲很连贯,跟前面一个小节连成一体。
庄子又说道:“隐者纪他听闻此事,也未尝过问功名,恐怕会连累自己,就率领弟子隐居到窾水之滨。诸侯仰慕其贤名,纷纷前去慰问。”
庄子又说道:“三年以后,隐者申徒狄因为仰慕纪他,而跳河溺死了。”世人为了名利,无所不用其极。
12.得意忘言
【原文】“荃者所以在鱼,得鱼而忘荃;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蹄;言者所以在意,得意而忘言。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!”
【原文】庄子又说道:“使用捕鱼的竹笼(荃),捕到鱼就忘记了竹笼。使用捕兔的网具,捕到兔子就忘记了网具。使用言语关键在于表达意思,得到意思就忘记言语了。”语言文字只是指向月亮的手指罢了。如果已经看到月亮,为何死死抓住手指不放呢?甚至把手指当成月亮本身了。
庄子又说道:“我如何能够找到得意忘言的人,而跟他谈论大道呢!”相隔两千多年,我们可以与庄子心心相印,成为忘言之交。
第七章 盗跖
1.柳下惠之弟
【原文】孔子与柳下季为友,柳下季之弟,名曰盗跖。盗跖从卒九千人,横行天下,侵暴诸侯;穴室枢户,驱人牛马,取人妇女;贪得忘亲,不顾父母兄弟,不祭先祖。所过之邑,大国守城,小国入保,万民苦之。孔子谓柳下季曰:“夫为人父者,必能诏其子;为人兄者,必能教其弟。若父不能诏其子,兄不能教其弟,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。今先生,世之才士也,弟为盗跖,为天下害,而弗能教也,丘窃为先生羞之。丘请为先生往说之。”柳下季曰:“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,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,若子不听父之诏,弟不受兄之教,虽今先生之辩,将奈之何哉!且跖之为人也,心如涌泉,意如飘风,强足以距敌,辩足以饰非,顺其心则喜,逆其心则怒,易辱人以言。先生必无往。”
【解释】孔子与柳下季为好友。柳下季也是鲁国人,因为食邑于柳下,谥号为惠,世人也称之为柳下惠。大家知道此人坐怀不乱。
柳下惠有个弟弟,名字叫盗跖。
跟随盗跖一起干坏事的九千人之众,横行于天下,经常侵扰各诸侯国。穿室破门,偷人牛马,掳掠妇女。贪图钱财,不顾及父母兄弟,不祭祀先祖。所经过的城邑,大的诸侯国避守城池,小的诸侯国退入城堡以求自保,老百姓都被他骚扰得很苦。
孔子对柳下惠说道:“为人父亲的,必然能够告诫自己的儿子;为人兄长的,必然能够教育自己的弟弟。正所谓长兄如父。如果身为人父却不能告诫自己的儿子,身为兄长却不能教育自己的弟弟,则父子、兄弟之间的感情,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。”
孔子又说道:“现在先生你,为世上有名的贤能之士,可是弟弟却为江湖大盗。如此危害天下,而你却不能教育,令其改邪归正。孔丘我真的很为先生感到羞耻。孔丘斗胆请允许我代替先生前去劝说他。”
柳下惠听了,就说道:“先生说身为人父必定能够告诫自己的儿子,身为人兄必定能够教育自己的弟弟。然而假如身为儿子完全听不进父亲的告诫,身为弟弟完全听不进兄长的教育,即使有先生你这样善辩的口才,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!”
柳下惠又说道:“且盗跖的为人,心性如同不断涌出的泉水,很有自己的想法;意气变化如同漂浮不定的风一样,不可捉摸;勇武强悍足以抵御强大的敌人;善于辩论,足以文过饰非,足以把黑的说成白的,把白的说成黑的。如果顺他的心意就会高兴,如果违逆他的心意,就会发怒,容易用言语辱骂别人。先生你还是不要亲自过去了。”
2.孔子不听
【原文】孔子不听,颜回为驭,子贡为右,往见盗跖。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,脍人肝而餔之。孔子下车而前,见谒者曰:“鲁人孔丘,闻将军高义,敬再拜谒者。”谒者入通,盗跖闻之大怒,目如明星,发上指冠,曰:“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?为我告之:‘尔作言造语,妄称文武,冠枝木之冠,带死牛之胁,多辞缪说,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摇唇鼓舌,擅生是非,以迷天下之主,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,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。子之罪大极重,疾走归!不然,我将以子肝益昼餔之膳!’”
孔子复通曰:“丘得幸于季,愿望履幕下。”谒者复通,盗跖曰:“使来前!”孔子趋而进,避席反走,再拜盗跖。盗跖大怒,两展其足,案剑瞋目,声如乳虎,曰:“丘来前!若所言,顺吾意则生,逆吾意则死。”
【解释】孔子不听柳下惠的劝说,还是坚持去劝说柳下惠弟弟。颜回负责驾车,子贡在右边陪乘,一起去见盗跖。
盗跖正在泰山之阳休整士卒,把人肝切得细细的拿来吃。孔子下车而走上前去,见到负责传谒的人,就说道:“鲁国人孔丘,听闻将军高义,多多拜谢你帮我转达求见的心意。”
传谒的人赶紧进去通报,盗跖听闻之后大怒。眼睛瞪得大大的,如同明亮的星星闪闪发光,怒发冲冠,说道:“此人难道是鲁国那个善于弄巧伪饰的孔丘吗?传我的话,告诉他:‘你玩弄文字,故弄玄虚,随口妄称是文王、武王的主张。头上戴着太繁杂如同树木的枝叶那样的帽子,太多的名堂了,什么仁德,什么孝顺,什么老师。系着死牛皮做的大皮带,牛皮都吹破了吧,太多的文过饰非的言辞,太多的谬误,误导世人。’”盗跖痛痛快快地把孔子骂了一通,还没有骂完,继续看看。
盗跖又说道:“‘不用耕作而有饭吃,不用织布而有衣服穿,上下嘴唇一张一合,鼓动舌头,专门造谣,妄生是非。如此迷惑天下的诸侯,使得天下为学的人都不知道返归其根本,虚伪地去称说孝悌,期望侥幸地被封侯而得到富贵。你真是最大恶极,快快离开滚回去!不然,我就要挖你的肝,改善中午的膳食了!’”孔子胆量还是挺大的,去劝说这样一个大盗。
孔子听了,还是不肯走,又要传谒的人通报道:“孔丘我有幸能够见到你的兄长柳下惠,但愿能够走进你的帐幕之下。”
传谒的人又一次通报,盗跖说道:“行,让他来跟前见我!”
孔子快步走进帐幕,让开坐席,退行几步,以示敬意,再次拜见盗跖。孔子以礼对待盗跖。
盗跖看到就大怒,两条腿伸直岔开而坐,手握腰间佩戴的宝剑剑柄,怒目圆瞪,声如母虎般吼叫道:“孔丘,你走到前面来!你所说的话,如果顺我的心意就放你一条生路,如果违逆我的心意,你就必死无疑了。”
3.天下之愿
【原文】孔子曰:“丘闻之,凡天下有三德:生而长大,美好无双,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,此上德也;知维天地,能辩诸物,此中德也;勇悍果敢,聚众率兵,此下德也。凡人有此一德者,足以南面称孤矣。今将军兼此三者,身长八尺二寸,面目有光,唇如激丹,齿如齐贝,音中黄钟,而名曰盗跖,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。将军有意听臣,臣请南使吴越,北使齐鲁,东使宋卫,西使晋楚,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,立数十万户之邑,尊将军为诸侯,与天下更始,罢兵休卒,收养昆弟,共祭先祖。此圣人才士之行,而天下之愿也。”
【解释】看到这里,可真是替孔子捏了一把汗。看孔子如何回答。
孔子说道:“孔丘我听闻,大凡天下人有三种美德:生而长大成人,高大魁梧,一条人才美好无双,不管是小的、老的、高贵的、卑贱的见到他,都会感到喜悦,都喜欢他,这是上等美德;智慧能够包罗天地,能够辨识一切事物,明白天地万物之理,这是中等美德;勇悍果敢,能够聚合众人,可以率领士兵,这是下等美德。”
孔子又说道:“大凡有人能够有其中一种美德,就足以南面而称孤寡,南面称王了。”孔子上来先恭维一番,可谓是因材施教了。
孔子又说道:“现在将军同时兼有这三种美德,身长足足有八尺二寸。面露红光,双目有神;嘴唇鲜红如同朱砂一般;牙齿犹如编织整齐的贝壳一般雪白;声音如同黄钟一样洪亮。可是名字却叫盗跖,孔丘觉为将军被叫这个名字感到耻辱。”
孔子又说道:“将军如果有意听为臣劝说,为臣请求往南出使吴国和越国,往北出使齐国和鲁国,往东出使宋国和卫国,往西出使晋国和楚国,派人为将军造数百里的大城。确立数十万户的封邑,尊将军为诸侯,为天下诸侯除去旧的怨恨翻开新的一页。推行大道于天下,止息干戈,休养士卒。天下人都是兄弟,祭祀天下共同的先祖。天下一家。此是圣人贤德之士所该做的,这也是天下的愿望。”由此可见,圣人孔子的一片苦心。
4.以利规劝
【原文】盗跖大怒曰:“丘来前!夫可规以利而可谏以言者,皆愚陋恒民之谓耳。今长大美好,人见而悦之者,此吾父母之遗德也。丘虽不吾誉,吾独不自知邪?且吾闻之,好面誉人者,亦好背而毁之。今丘告我以大城众民,是欲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,安可久长也!城之大者,莫大乎天下矣。尧舜有天下,子孙无置锥之地;汤武立为天子,而后世绝灭;非以其利大故邪?
【解释】盗跖听了大怒道:“孔丘你走到前面来!可以以利益规劝,而可以用言语去劝谏的,都是愚昧浅陋的常人罢了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长大成人,长相美好,人见到而喜悦,这只不过是我父母给我遗留下来的恩德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即使不赞誉我,难道我没有自知之明吗?我听闻过这样一句话,喜欢当面赞誉别人的人,也喜欢在背地里诋毁别人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孔丘你告诉我可以拥有大的城池和众多的百姓,这是想用利益来规劝我。这是以常人的眼光来对待我的,如此哪里可以长久呢!”
盗跖又说道:“你以大城池这样的利益引诱我,城池虽然很大,可是不如天下的利益大吧。可是大利益并非是什么好事。尧舜虽然拥有天下,可是子孙却无立锥之地。成汤、周武王虽然立为天子,而后世子孙被灭绝,没有继承人了。这难道不是因为贪大利的缘故吗?”
5.乱人之徒
【原文】“且吾闻之,古者禽兽多而人少,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,昼拾橡栗,暮栖木上,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。古者民不知衣服,夏多积薪,冬则炀之,故命之曰知生之民。神农之世,卧则居居,起则于于,民知其母,不知其父,与麋鹿共处,耕而食,织而衣,无有相害之心,此至德之隆也。然而黄帝不能致德,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尧舜作,立群臣,汤放其主,武王杀纣。自是之后,以强陵弱,以众暴寡。汤武以来,皆乱人之徒也。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况且我听闻,远古时代,禽兽多而人烟稀少,于是百姓都在树上筑巢居住,以避开禽兽的伤害。白天拾取橡树、栗树上的果实,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栖息在树上,所以称之为有巢氏的百姓。”现在的人们忘却初心了,房子原本在树上、在山洞里;再变成茅草屋,瓦房,现在是楼房和别墅。房子是用来住的,不是用来炒的。
盗跖又说道:“远古时代的百姓,不知有衣服这一回事。夏天就堆积柴火,冬天可以生火取暖。所以称之为知道生火的百姓。”古人以树叶、兽皮遮羞,而现在有各种布料。还要攀比追求品牌,现在人也忘却初心了。
盗跖又说道:“到了神农氏的时候,卧居的时候,非常清静的样子;起来的时候,悠闲自得的样子。百姓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,不知道父亲是谁。和麋鹿一起共处,耕种而吃饭,织布而穿衣,没有相互伤害之心。这是由于道德隆盛到了极致的缘故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然而黄帝时代,就不能至于盛德,和蚩尤大战于涿鹿的郊野,血流百里。”虽然如此说黄帝也是不对的,黄帝为得道高人。黄帝曾经向广成子求道。黄帝慈悲后世子孙,留有《黄帝内经》、《黄帝阴符经》等。
盗跖又说道:“尧舜为天子的时候,设立群臣。成汤为天子的时候,又流放了原先的天子夏桀。到了周武王为天子的时候,就又以下犯上,杀死了原先的天子纣王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从此以后,天下人都以强陵弱,以众欺寡。成汤、周武王以来,这一类人,都是犯上作乱之徒罢了。”虽然此为一大盗贼,却能有如此高论,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。
6.修文武之道
【原文】“今子修文武之道,掌天下之辩,以教后世,缝衣浅带,矫言伪行,以迷惑天下之主,而欲求富贵焉,盗莫大于子。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,而乃谓我为盗跖?子以甘辞说子路而从之,使子路去其危冠,解其长剑,而受教于子,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。其卒之也,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,身菹于卫东门之上,是子教之不至也。子自谓才士圣人邪?则再逐于鲁,削迹于卫,穷于齐,围于陈蔡,不容身于天下。子教子路菹此患,上无以为身,下无以为人,子之道岂足贵邪?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你号称修周文王、周武王的治理天下的方略。掌管天下的舆论导向,用来教育后世子民。你穿着宽而长大的儒服,系着宽大的腰带。矫揉造作,假言伪行,披着仁德的外衣,以迷惑天下的诸侯。你这样做,只不过是想求富贵罢了。天下最大的大盗莫不如你了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天下人为何不称你为盗丘,而唯独称呼我为盗跖呢?”盗跖骂得真酣畅淋漓,不知孔子当时如何想。
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用花言巧语游说子路追随你,使得子路除去高冠,解去腰间佩戴的长剑,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教诲。你这是以礼来引诱子路。天下人都称赞孔丘能止息暴力,禁阻非礼。”子路一开始是何等威武,被孔子收服了。
盗跖又说道:“最后呢,子路在卫国遭遇内乱,要杀死卫国君主,可是谋事不成。自身在卫国东门之上被剁成肉酱。这都是你教育失败所致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你教育失败若此,你还敢妄称自己是贤德的圣人吗?你再一次被鲁国驱逐出去;绝迹于卫国,不敢踏入卫国半步;在齐国走投无路;又被困于陈国和蔡国之间。你在天下已无容身之处了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你教子路却遭遇杀身之祸,上无法立身,下无法做人,你的道难道有什么值得珍贵的吗?”
7.利惑其真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高,莫若黄帝,黄帝尚不能全德,而战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尧不慈,舜不孝,禹偏枯,汤放其主,武王伐纣,文王拘羑里。此六子者,世之所高也,孰论之,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,其行乃甚可羞也。”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世人所推崇的,莫过于黄帝了,然而黄帝尚且不能够全德,而大战于涿鹿郊野,血流百里。”黄帝不愧为人文始祖,他如此说是过了。
盗跖又说道:“尧不够慈爱,杀死长子丹朱;舜不够孝顺,放逐自己的父亲;大禹治水,积劳成疾,半身不遂了,身体偏枯了;成汤大败夏桀,流放自己的主人;周武王讨伐纣王;周文王虽然仁德,但是却被纣王囚禁在羑里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尧、舜、大禹、成汤、周武王和周文王这六个人,都是世人所高看的。仔细评论这六个人,只不过是被名利诱惑其真性,而违背本有的性情罢了。他们的所言所行真是令人感到羞耻。”每个人都有自性本心,这是真性情。虽然他如此说,但是起码黄帝、尧舜、周文王等都是得道高人。如果周文王未得道,也不能推演八卦。
8.世之贤士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谓贤士,伯夷叔齐。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而饿死于首阳之山,骨肉不葬。鲍焦饰行非世,抱木而死。申徒狄谏而不听,负石自投于河,为鱼鳖所食。介子推至忠也,自割其股以食文公,文公后背之,子推怒而去,抱木而燔死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,女子不来,水至不去,抱梁柱而死。此六子者,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,皆离名轻死,不念本养寿命者也。”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世人所谓的贤士,莫过于伯夷叔齐。伯夷和叔齐是孤竹国君的长子和次子,都想把王位让给对方,辞别了孤竹君,不肯吃周朝的粮食,而饿死在首阳山。骨肉都无人问津,无人不安葬。”虽然是贤德之士,下场并不好。
盗跖又说道:“周朝有个隐士鲍焦,不肯吃周朝的粮食,羞于脚踩周朝的土地,只是拾取橡子充饥。只不过是伪饰清高,非议世事罢了。结果抱木而饿死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殷商有个隐士申徒狄,因为进谏不被听取,不被采纳,所以自己投河自尽,被鱼鳖所吃。”这些人都被仁德美名所伤害。难怪《道德经》中讲,不尚贤,使民不争。
盗跖又说道:“介子推极其忠诚,晋文公重耳在逃难途中,几乎饿死,介子推自己割下腿上的肉,煮汤喂给晋文公,救了晋文公一命。可是后来晋文公背弃他,奖赏有功之臣的时候,忘记他了。介子推因此大怒而离去,晋文公知道自己的过失,就去追介子推。介子推在介山上不肯下来,只好放火烧山,想把他逼下山,结果介子推宁死不肯下山,抱树而被烧死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尾生高和女子在桥下约会,女子不知为何不来,放鸽子。河水涌来,尾生高坚守约会,不肯离去,抱着桥柱而淹死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这六个人,跟肢体被肢解用于祭祀用的狗、漂流在河流上的死猪、拿着瓢乞讨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。这些人都是把贤德的美名看得很重,而轻视自己的性命。这些都是不念及滋养自性本心,不念及长寿保命之徒罢了。”
9.世之忠臣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谓忠臣者,莫若王子比干、伍子胥。子胥沈江,比干剖心,此二子者,世谓忠臣也,然卒为天下笑。自上观之,至于子胥比干,皆不足贵也。”
【解释】盗跖骂完贤人,现在又要开始骂迂腐的忠臣了,又说道:“世上所谓的忠臣,莫如商朝的比干和楚国的伍子胥了。伍子胥被吴王夫差沉入江中,比干被商纣王挖心。这两个人,也就是世上所谓的忠臣,然而最终却未免被天下人所耻笑罢了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从上至下而看,从黄帝再到伍子胥和比干这些人,都不足以为贵。”
10.白驹过隙
【原文】“丘之所以说我者,若告我以鬼事,则我不能知也;若告我以人事者,不过此矣,皆吾所闻知也。今吾告子以人之情,目欲视色,耳欲听声,口欲察味,志气欲盈。人上寿百岁,中寿八十,下寿六十,除病瘦死丧忧患,其中开口而笑者,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。天与地无穷,人死者有时,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,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。不能说其志意,养其寿命者,皆非通道者也。”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之所以用来说服我的,如果告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鬼神之事,则我不能知道,对我说也没有用。如果你告诉我黄帝等这些人的事情,不过如此而已,都是我所听说过的,都是我所知道的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好了,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劝说我的了。轮到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了。我告诉你人的常情是什么样的,眼睛无非想看美色,耳朵无非想听美妙的乐音,嘴巴无非想吃到美味,志气无非想要志得意满,人人都想少年得志。”
盗跖又说道:“人最长寿的不过百岁,中等寿命八十岁,下等寿命六十岁罢了。人生不过百年,除去病痛,死伤和忧患,其中开口开心大笑的,一个月当中只不过四五天而已。”真可谓是人生苦短啊!我们可以想想自己一个月有没有笑着这么多天。
盗跖又说道:“天和地长久无有穷尽,然而人却只有有限的时间就会死去。以有限的生命,寄托于无穷的天地之间,就好像是骐骥飞驰过缝隙一样,一闪而过罢了。”人生如同白驹过隙。
盗跖又说道:“人一辈子这么短暂,如果郁郁不得志,不能志得意满,滋养其寿命,都并非通达于大道的。”虽然他说的有些过,可是许多人一辈子为别人而活,有无真正考虑过为自己活一回呢,当然并不是说像他那样无恶不作了。
11.无病自灸
【原文】“丘之所言,皆吾之所弃也。亟去走归,无复言之!子之道,狂狂汲汲,诈巧虚伪事也,非可以全真也,奚足论哉!”
孔子再拜趋走,出门上车,执辔三失,目芒然无见,色若死灰,据轼低头,不能出气。归到鲁东门外,适遇柳下季。柳下季曰:“今者阙然数日不见,车马有行色,得微往见跖邪?”孔子仰天而叹曰:“然。”柳下季曰:“跖得无逆汝意若前乎?”孔子曰:“然。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,疾走料虎头、编虎须,几不免虎口哉!”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所言,都是我所唾弃的糟粕。你赶紧走,赶紧回去,不要再多说什么了!你所说的道,都是狂狂而失去本性,汲汲而求名利的样子,都是诈巧虚伪的事情罢了。并非可以保全真性,又有什么值得在我这里谈论的呢!”
孔子再次拜过,然后快步离开,出门就上车,手抓马的缰绳,三次都掉落在地上没有抓稳。两眼茫然若失,好像看不见东西的样子,脑袋瓜还没有缓过神来。面色如同死灰一般,扶着车前面的横木,低头不语,连喘气都不太顺畅了。
孔子回到鲁国都城的东门外的时候,刚好遇见柳下惠。
柳下惠说道:“近日多日不见,心里感到很不踏实。看你的车马好像外出过的样子,形色匆匆,是不是(得微)前去见我的弟弟跖了吧?”
孔子听了,仰天长叹道:“是的。”
柳下惠问道:“跖是不是违逆你的心意了,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呢?”
孔子回答道:“是的。孔丘我这样做,正所谓像没有病而自己针灸一样。我这是在自讨苦吃,没事去撩拨老虎的头,整编老虎的胡须,险些落入虎口了!”
12.抱其天乎
【原文】子张问于满苟得曰:“盍不为行?无行则不信,不信则不任,不任则不利。故观之名,计之利,而义真是也。若弃名利,反之于心,则夫士之为行,不可一日不为乎!”满苟得曰:“无耻者富,多信者显。夫名利之大者,几在无耻而信。故观之名,计之利,而信真是也。若弃名利,反之于心,则夫士之为行,抱其天乎!”
【解释】孔子弟子子张问满苟得道:“为何不修养德行呢?没有德行就不能得到众人的信任,不能得到信任,就不能被任用,不能被任用就不能获得利禄。”
子张又说道:“所以说,用名誉来考量,用利禄来计算,而仁义果真还是重要的。”仁义并非没有用,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的。
子张又说道:“假如抛开名利不说,反问自心,则作为士的品行修养,不可以一日停止,不可一日不讲求仁义!”
满苟得听了,就说道:“那些无耻的人就会富有,用仁义骗取别人信任的人就会显贵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那些获得大名大利的人,几乎都是假仁假义的,几乎都是利用无耻的手段而骗取别人的信任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说,用名誉来考量,用利禄来计算,而骗取信任真的是重要啊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如果抛开名誉和利禄不说,反观于内心,则作为士的品行修养,只要抱守天性就可以了!”仁义只不过如同多余的手指头罢了,只需要持守天性就可以了。从对话看来,满苟得为得道高人,比子张水平要高一个层次。
13.成者为首
【原文】子张曰:“昔者桀、纣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。今谓臧聚曰:‘汝行如桀、纣。’则有怍色,有不服之心者,小人所贱也。仲尼、墨翟穷为匹夫,今谓宰相曰:‘子行如仲尼、墨翟。’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,士诚贵也。故势为天子,未必贵也;穷为匹夫,未必贱也;贵贱之分,在行之恶美。”满苟得曰:“小盗者拘,大盗者为诸侯,诸侯之门,义士存焉。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,田成子常杀君窃国而孔子受币。论则贱之,行则下之,则是言行之情悖战于胸中也,不亦拂乎!故书曰:孰恶孰美?成者为首,不成者为尾。”
【解释】子张听了,说道:“昔日夏桀、商纣王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。现在今非昔比了,只要对地位卑下的人说:‘你的所言所行如同桀纣那样。’则即使是奴婢(臧)、养马的人(聚)那样地位卑微的人听见了,都会露出惭愧的脸色,还会有不服气之心,因为连小人都卑贱桀纣的行为。”
子张又说道:“孔丘和墨子虽然穷困,为一介匹夫。然而现在即使对贵为宰相的人说:‘你的所言所行如同孔丘和墨子。’别人听了,必定改变表情,连忙称自己有许多不足,如何敢和孔丘和墨子相提并论。这说明贤德之士确实很珍贵。”
子张又说道:“所以说,虽然势大为天子,未必就高贵;穷困为匹夫,未必卑贱。贵贱之分,在于言行的恶还是美善。”子张讲得似乎很有道理,看看满苟得有何高论。
满苟得听了,就说道:“小盗小摸却被拘禁起来,而窃国大盗却大摇大摆成为诸侯。窃钩者诛,窃国者成为诸侯。而诸侯的门下,却以仁义的美名招揽义士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昔日齐桓公小白杀死自己的兄长,而把自家嫂子纳为妻妾。齐桓公不仅如此,还把兄长的臣子管仲招揽为自己的大臣。”管仲可以说是义士了。
满苟得又说道:“田常杀死自己的国君齐简公,自立为王,而孔子号称仁德,可是却接受他馈赠的币帛。”这里也许有玷污孔圣人了,据历史记载,孔子听闻田常杀死国君,孔子劝说鲁国国君出兵讨伐田常。
满苟得又说道:“在谈论中卑贱看低他们,却言行不一致,在心动上却又屈从于他们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如此是由于言行不同,在心中悖逆交战,胸中极其矛盾造成的,岂不是不太合情理呢!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古书上有讲:到底谁恶谁美呢?成者为首领,为王侯,而败者为人下人,败者为寇了。”
14.亲疏贵贱
【原文】子张曰:“子不为行,即将疏戚无伦,贵贱无义,长幼无序;五纪六位,将何以为别乎?”满苟得曰:“尧杀长子,舜流母弟,疏戚有伦乎?汤放桀,武王杀纣,贵贱有义乎?王季为适,周公杀兄,长幼有序乎?儒者伪辞,墨者兼爱,五纪六位将有别乎?
【解释】子张听了,又说道:“你假如不修养德行,就会失去亲疏的人伦关系,失去贵贱不同的礼仪,长幼就没有一个顺序了。五纪六位之间,又将拿什么来分别呢?”五纪,五伦,指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和朋友。六位指诸父、兄弟、族人、诸舅、师长和朋友。
满苟得说道:“尧帝杀死自己的长子丹朱;舜帝流放自己的继母和弟弟象,尧舜还有亲疏人伦关系吗?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成汤流放自己的主人夏桀;周武王弑杀商纣王。贵贱之间还有什么礼仪可以讲吗?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王季(周文王之父)为嫡子,是由于王季的兄长吴太伯、仲庸让位的缘故;周公诛杀自己的兄长管叔和蔡叔。长幼还有什么次序吗?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儒者虚言假语,讲究仁义,称兄道弟,感恩就认义父义母,结拜金銮,还有什么五伦六位可言呢?对于墨者也是如此,墨者说兼爱,父子、兄弟和夫妇混同一起没有分别,还有什么五伦六位可言呢?”
15.上世所传
【原文】“且子正为名,我正为利。名利之实,不顺于理,不监于道。吾日与子讼于无约曰:‘小人殉财,君子殉名。其所以变其情、易其性,则异矣;乃至于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,则一也。’故曰,无为小人,反殉而天;无为君子,从天之理。若枉若直,相而天极;面观四方,与时消息。若是若非,执而圆机;独成而意,与道徘徊。无转而行,无成而义,将失而所为。无赴而富,无殉而成,将弃而天。比干剖心,子胥抉眼,忠之祸也;直躬证父,尾生溺死,信之患也;鲍子立干,申子不自理,廉之害也;孔子不见母,匡子不见父,义之失也。此上世之所传,下世之所语,以为士者正其言,必其行,故服其殃,离其患也。”
【解释】满苟得又说道:“况且你心里所想的正是仁德美名,而我心里所想的是利禄。名利也是半斤八两,你所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名利说实在一点,不符合于理,也不明于道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我往日和你一起在无约(人名)年前争辩,说道:‘小人为财殉命,君子为名殉命。他们改变性情的原因有所不同,一个为名改变自性本心,一个为利改变自性本心。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,则都是一样的。都是放弃应该做的,也就是修养身心,而为名利殉命。’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说,不要做小人,要返回自己本有天性;不要做君子,去追求假仁假义,只需要顺从天理罢了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评判曲直,以你的天性为准则;面观四方,顺应四时变化而已,只需要顺势而为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评判是非,执守你的枢机,就可以圆融通达了。本来无是无非,将是非混而为一,无有分别心。独自归于孤寂,与大道徘徊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不要刻意转变你的行为,刻意去符合仁德;不要刻意去行仁义;否则将失去你本有的自性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不要奔赴而为富贵,不要殉命而谋取成功,将抛弃你的本有天性了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比干被挖心,伍子胥被挖眼,这都是忠诚的祸害;直躬指正父亲偷羊,尾生因为约会而溺死在桥下,这都是诚信所造成的祸患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鲍焦为周朝隐士,因为不肯吃周朝粮食,每天拾取橡子为食,抱树而立,干枯而死;晋献公的儿子申生,被骊姬所陷害,却不申辩清白,自缢而死。这都是由于固执地持守廉洁所造成的祸害。”
满苟得又说道:“孔子由于周游列国,母亲临死前都未能相见;匡子(齐国人)因为劝谏自己的父亲,父亲不听,反而逐出家门,终生未能相见。这都是由于坚守义的缺失。”由于坚守义,忠孝不能两全,所以只能与父母不能相见了。
满苟得又说道:“这都是由于上世传承下来的,下面的世代就自然而然的继承了,人云亦云,不敢去有丝毫的违抗。将仁义作为士的言行标准,所以就使得士人遭殃了,就有祸患了。”
16.富则人归
【原文】无足问于知和曰:“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。彼富则人归之,归则下之,下则贵之。夫见下贵者,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。今子独无意焉,知不足邪?意知而力不能行邪?故推正不忘邪?”
【解释】无足(人名,不知止足的人)问知和(人名,知中和的人)道:“人们没有不立名追求利禄的。谁富有则人就归附他,归附他则甘居人下,居于人下则以人为贵,以己为卑贱。”
无足又说道:“被下面的众人所尊贵,这是长生、安乐和快意之道。可是现在你却唯独没有意愿去追求名利地位,难道是明知自己德能不足以去追求吗?或许是有这个意愿,可是不能身体力行?抑或是推行正道而一心不忘呢?”
17.不免于患
【原文】知和曰:“今夫此人,以为与己同时而生,同乡而处者,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;是专无主正,所以览古今之时,是非之分也,与俗化世。去至重,弃至尊,以为其所为也;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,不亦远乎!惨怛之疾,恬愉之安,不监于体;怵惕之恐,欣欢之喜,不监于心。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,是以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而不免于患也。”
【解释】知和听了,就回答道:“现在有些人只是盲目追求名利罢了,并非知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并不知中和之道什么。有一种东西是最尊贵的,别以为和自己同时而生,同乡而处,就以为自己就是超凡绝俗、脱离世俗的人了。”这种东西是什么呢?这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无上珍宝,也就是自性本心。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,并不是带着这个珍宝,每个人就天然地都能够超凡脱俗。每个人都要做致良知的功夫,还要觉悟才可以。否则只能是随着欲望身不由己去行事罢了。世俗之人对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不曾了解,更不知晓何为中和之道。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是一身的主宰。自性本心才是真正的主人。如果回归于自性本心,就无古今之分,无是非之分了。然而这些人失去自性本心,被物欲所遮蔽了,只能与世俗混同了,茫然而不自知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去除本应该重视的大道,违背大道;背弃至尊的德性。古人讲尊德性而道问学。每个人都本有光明的德性,只是被物欲遮蔽了。这些人完全背弃德性,而去追求自己认为重要的富贵,并乐此不疲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不仅如此,还以为这就是长寿、安乐和快意之道,岂不是离得很远呢!这是南辕北辙了!”
知和又说道:“有时痛苦(惨怛)的疾病,有时恬愉安适,看不清追求富贵对自己身体健康所造成的影响。有时惊慌(怵惕)恐惧,有时欢欣喜悦,看不清追求富贵对自己心灵的影响。”拥有富贵的时候,恐怕失去,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没有富贵的时候,不择手段去做,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去追求。
知和又说道:“虽然看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在追求名利,但是却不知为何要这么做。好像自己完全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。所以虽然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也难免于祸患。”
18.富之于人
【原文】无足曰:“夫富之于人,无所不利。穷美究埶,至人之所不得逮,贤人之所不能及,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,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,因人之德以为贤良,非享国而严若君父。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,心不待学而乐之,体不待象而安之。夫欲恶避就,固不待师,此人之性也。天下虽非我,孰能辞之!”
【解释】无足听了,就说道:“富贵的人,无往而不利。有钱有势,什么都可以办到了。”想想当今之世,也是如此,金钱几乎可以办到想办的事情,但是金钱真的是万能的吗?无足只是看富贵的风光一面,想想韩信整个家族三千多口人,在长安凛冽的寒风中被斩首,难道不值得深思吗?
无足又说道:“享尽天下最美好的东西,拥有很高的权势(埶,通势)。虽然是至德的圣人也不能如此,贤人也不能比及。”想想也是,颜回一箪食一瓢饮,穷得叮当响,如何能够比及呢?然而世人不知颜回之乐。
无足又说道:“如果能够富贵,就可以要挟别人的勇力为己所用,以增加自己的威武和强大,无人敢轻视;可以用别人的智谋,增加自己的明察,就不会被事物所蒙蔽;可以用别人的德行,显示自己的贤良;虽然并没有享有国家,并非一国之主,然而却威严俨如一国之君。”
无足又说道:“声色、滋味和权势对于人而言,心不用去学而就自然乐于去享受;身体根本不用试,而自然安于此了。”
无足又说道:“欲望(对名利欲望)、厌恶(厌恶没有名利)、避开(避开穷困)和趋就(追求名利),对于名利这些态度,根本都不用跟老师学,自然就会了,这是人的本性而已。”
无足又说道:“天下人虽然非议我的这种说法,但是又有谁能够脱离声色、滋味和权势呢!”
19.知者之为
【原文】知和曰:“知者之为,故动以百姓,不违其度,是以足而不争,无以为故不求。不足故求之,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;有余故辞之,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。廉贪之实,非以迫外也,反监之度。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,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。计其患,虑其反,以为害于性,故辞而不受也,非以要名誉也。尧、舜为帝而雍,非仁天下也,不以美害生也;善卷、许由得帝而不受,非虚辞让也,不以事害己。此皆就其利,辞其害,而天下称贤焉,则可以有之,彼非以兴名誉也。”
【解释】知和听了,就说道:“有智慧的圣人治理天下,以百姓的意愿实施政令,不会随便违背已经形成的法度。所以圣人自己自足而不与民争利。圣人自性本心具足,无为而不向外求索富贵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世俗的人正是因为不知足,不知本性具足,所以向外求索。争战四方的财物,可是还不觉得自己不够贪婪。圣人内心感到自足而有余,所以处处辞让。虽然舍弃天下这么大的诱惑,也不会觉得自己清廉。”前面章节讲让王,名利最大莫过于君王了。把天下都能够辞让,这可以说是世俗最大的清廉了。
知和又说道:“清廉和贪婪的实情,并非由于受外力迫使,不得不贪,而是可以反观自己的秉性和气度。”由于不知足,所以贪婪,并非外力迫使。有人也许会说,这是生活所迫啊。可是反观孔子的弟子颜回,一箪食一瓢饮,还是安贫乐道。
知和又说道:“虽然权势极大,贵为天子,而不会因为贵至极点而以傲慢对待别人;虽然富有天下,而不会以富有而戏弄看不起别人。”周文王虽然贵为君王,可是礼贤下士,拜姜太公为军师。范蠡经商而成为巨富,然而却三次散尽家财。
知和又说道:“圣人能够想到富贵所带来的隐患,考虑到物极必反的道理,清楚富贵会伤害自性本心,所以就会辞让而不愿意接受。不会为了富贵而沽名钓誉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尧舜为帝王的时候,天下和睦(雍)。尧舜并非刻意以仁义治理天下,不以世俗所认为美好的东西(名利)伤害百姓的自性罢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善卷和许由虽然得到禅让的帝位,可是却辞让而不接受。并非他们是虚伪地辞让,嘴巴上说不要不要,可是心里却想要。他们只是不想以复杂的世俗之事伤害自性罢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他们可以说也是趋就其利,而回避其害的人。世人以富贵为利,而圣贤以自性为利。正是由于他们两人辞让,所以天下称颂他们贤德,则有贤德的美名,并非他们故意沽名钓誉。”
20.平常为福
【原文】无足曰:“必持其名,苦体、绝甘、约养以持生,则亦久病长阨而不死者也。”
知和曰:“平为福,有余为害者,物莫不然,而财其甚者也。今富人,耳营钟鼓管籥之声,口嗛于刍豢醪醴之味,以感其意,遗忘其业,可谓乱矣;侅溺于冯气,若负重行而上阪,可谓苦矣;贪财而取慰,贪权而取竭,静居则溺,体泽而冯,可谓疾矣;为欲富就利,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,且冯而不舍,可谓辱矣;财积而无用,服膺而不舍,满心戚醮,求益而不止,可谓忧矣;内则疑劫请之贼,外则畏寇盗之害,内周楼疏,外不敢独行,可谓畏矣。此六者,天下之至害也,皆遗忘而不知察。及其患至,求尽性竭财,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。故观之名则不见,求之利则不得,缭意绝体而争此,不亦惑乎!”
【解释】无足说道:“如果必定坚持清廉贤德的美名,必然会使得肉体受苦、弃绝甘美的食物、俭约地维持起码的生计罢了。如果仅仅如此,无异于久病顽疾、长久地承受困厄,在死亡线上挣扎而没有死去的人罢了。”
知和听了,就说道:“平平常常那样就是福了,如果富贵有余则为祸害,不仅仅伤害自性,也可能给自己带来灾祸。贪恋外物莫不是对人有所伤害的,而财物尤其如此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当今的富人,耳边听着钟鼓箫笛的靡靡之音,嘴巴爽快于美肉(刍豢)和佳酿(醪醴)的美味。如此诱发其欲望,忘却该做的正业,如此可以说心志昏乱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沉溺(侅溺)于自负当中,盛气(冯气)凌人,如同背负着重物在上坡(上阪)一样,可以说太辛苦了。”富贵而骄傲,这是很辛苦的事情。
知和又说道:“贪求财物而慰藉其心,贪求权势而殚精竭虑,静居于室内则沉溺于色欲,体肥而润泽,可是气血堵塞,可以说已经生病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为贪求富贵,追求私利,家里的财物已经堆积如墙那么高而还不知避让,收敛财物越多,越发不舍得收敛,可以说是耻辱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财物堆积如此之多,而无有用处;念念不忘(服膺)而不舍得丁点财物。满心的烦恼(戚醮),还在求如何增益财物而不知止足,可以说成忧患了。”忧虑失去财物,忧虑财物不继续增加。
知和又说道:“在家内则忧虑盗贼来家劫取财物;在家外则畏惧盗贼谋财害命。于是在家院子里修筑周密的防盗设施,在外不敢单独行走,可以说是恐惧症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前面提到这六点,是天下人最大的伤害,可是都遗忘了,而不知觉察。等到祸患降临了,慌慌张张抛却钱财以保全性命,可是想要求得一天安稳的日子,都不能得到了。”秦国丞相李斯被腰斩之前,曾经感叹,想要带着小狗遛弯一下,也都是奢侈的事情了。
知和又说道:“所以,如果灾祸降临的时候,想看到名声,也看不到了,已经身败名裂了;想要求得私利,也了不可得了。”
知和又说道:“内心念念不忘(缭意),牺牲身家性命而争夺名利,岂不是太过于迷惑了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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