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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盗跖

时间:2020-02-05     人气:1548     来源:佛山资讯网     作者:陈书增注解
概述:孔子与柳下季为友,柳下季之弟,名曰盗跖。盗跖从卒九千人,横行天下,侵暴诸侯;穴室枢户,驱人牛马,取人妇女;贪得忘亲,不顾父母兄弟,不祭先祖。......

第七章 盗跖

1.柳下惠之弟

【原文】孔子与柳下季为友,柳下季之弟,名曰盗跖。盗跖从卒九千人,横行天下,侵暴诸侯;穴室枢户,驱人牛马,取人妇女;贪得忘亲,不顾父母兄弟,不祭先祖。所过之邑,大国守城,小国入保,万民苦之。孔子谓柳下季曰:“夫为人父者,必能诏其子;为人兄者,必能教其弟。若父不能诏其子,兄不能教其弟,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。今先生,世之才士也,弟为盗跖,为天下害,而弗能教也,丘窃为先生羞之。丘请为先生往说之。”柳下季曰:“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,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,若子不听父之诏,弟不受兄之教,虽今先生之辩,将奈之何哉!且跖之为人也,心如涌泉,意如飘风,强足以距敌,辩足以饰非,顺其心则喜,逆其心则怒,易辱人以言。先生必无往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与柳下季为好友。柳下季也是鲁国人,因为食邑于柳下,谥号为惠,世人也称之为柳下惠。大家知道此人坐怀不乱。


柳下惠有个弟弟,名字叫盗跖。


跟随盗跖一起干坏事的九千人之众,横行于天下,经常侵扰各诸侯国。穿室破门,偷人牛马,掳掠妇女。贪图钱财,不顾及父母兄弟,不祭祀先祖。所经过的城邑,大的诸侯国避守城池,小的诸侯国退入城堡以求自保,老百姓都被他骚扰得很苦。


孔子对柳下惠说道:“为人父亲的,必然能够告诫自己的儿子;为人兄长的,必然能够教育自己的弟弟。正所谓长兄如父。如果身为人父却不能告诫自己的儿子,身为兄长却不能教育自己的弟弟,则父子、兄弟之间的感情,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现在先生你,为世上有名的贤能之士,可是弟弟却为江湖大盗。如此危害天下,而你却不能教育,令其改邪归正。孔丘我真的很为先生感到羞耻。孔丘斗胆请允许我代替先生前去劝说他。”


柳下惠听了,就说道:“先生说身为人父必定能够告诫自己的儿子,身为人兄必定能够教育自己的弟弟。然而假如身为儿子完全听不进父亲的告诫,身为弟弟完全听不进兄长的教育,即使有先生你这样善辩的口才,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!”


柳下惠又说道:“且盗跖的为人,心性如同不断涌出的泉水,很有自己的想法;意气变化如同漂浮不定的风一样,不可捉摸;勇武强悍足以抵御强大的敌人;善于辩论,足以文过饰非,足以把黑的说成白的,把白的说成黑的。如果顺他的心意就会高兴,如果违逆他的心意,就会发怒,容易用言语辱骂别人。先生你还是不要亲自过去了。”


2.孔子不听

【原文】孔子不听,颜回为驭,子贡为右,往见盗跖。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,脍人肝而餔之。孔子下车而前,见谒者曰:“鲁人孔丘,闻将军高义,敬再拜谒者。”谒者入通,盗跖闻之大怒,目如明星,发上指冠,曰:“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?为我告之:‘尔作言造语,妄称文武,冠枝木之冠,带死牛之胁,多辞缪说,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摇唇鼓舌,擅生是非,以迷天下之主,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,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。子之罪大极重,疾走归!不然,我将以子肝益昼餔之膳!’”


孔子复通曰:“丘得幸于季,愿望履幕下。”谒者复通,盗跖曰:“使来前!”孔子趋而进,避席反走,再拜盗跖。盗跖大怒,两展其足,案剑瞋目,声如乳虎,曰:“丘来前!若所言,顺吾意则生,逆吾意则死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不听柳下惠的劝说,还是坚持去劝说柳下惠弟弟。颜回负责驾车,子贡在右边陪乘,一起去见盗跖。


盗跖正在泰山之阳休整士卒,把人肝切得细细的拿来吃。孔子下车而走上前去,见到负责传谒的人,就说道:“鲁国人孔丘,听闻将军高义,多多拜谢你帮我转达求见的心意。”


传谒的人赶紧进去通报,盗跖听闻之后大怒。眼睛瞪得大大的,如同明亮的星星闪闪发光,怒发冲冠,说道:“此人难道是鲁国那个善于弄巧伪饰的孔丘吗?传我的话,告诉他:‘你玩弄文字,故弄玄虚,随口妄称是文王、武王的主张。头上戴着太繁杂如同树木的枝叶那样的帽子,太多的名堂了,什么仁德,什么孝顺,什么老师。系着死牛皮做的大皮带,牛皮都吹破了吧,太多的文过饰非的言辞,太多的谬误,误导世人。’”盗跖痛痛快快地把孔子骂了一通,还没有骂完,继续看看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‘不用耕作而有饭吃,不用织布而有衣服穿,上下嘴唇一张一合,鼓动舌头,专门造谣,妄生是非。如此迷惑天下的诸侯,使得天下为学的人都不知道返归其根本,虚伪地去称说孝悌,期望侥幸地被封侯而得到富贵。你真是最大恶极,快快离开滚回去!不然,我就要挖你的肝,改善中午的膳食了!’”孔子胆量还是挺大的,去劝说这样一个大盗。


孔子听了,还是不肯走,又要传谒的人通报道:“孔丘我有幸能够见到你的兄长柳下惠,但愿能够走进你的帐幕之下。”


传谒的人又一次通报,盗跖说道:“行,让他来跟前见我!”


孔子快步走进帐幕,让开坐席,退行几步,以示敬意,再次拜见盗跖。孔子以礼对待盗跖。


盗跖看到就大怒,两条腿伸直岔开而坐,手握腰间佩戴的宝剑剑柄,怒目圆瞪,声如母虎般吼叫道:“孔丘,你走到前面来!你所说的话,如果顺我的心意就放你一条生路,如果违逆我的心意,你就必死无疑了。”


3.天下之愿

【原文】孔子曰:“丘闻之,凡天下有三德:生而长大,美好无双,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,此上德也;知维天地,能辩诸物,此中德也;勇悍果敢,聚众率兵,此下德也。凡人有此一德者,足以南面称孤矣。今将军兼此三者,身长八尺二寸,面目有光,唇如激丹,齿如齐贝,音中黄钟,而名曰盗跖,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。将军有意听臣,臣请南使吴越,北使齐鲁,东使宋卫,西使晋楚,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,立数十万户之邑,尊将军为诸侯,与天下更始,罢兵休卒,收养昆弟,共祭先祖。此圣人才士之行,而天下之愿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看到这里,可真是替孔子捏了一把汗。看孔子如何回答。


孔子说道:“孔丘我听闻,大凡天下人有三种美德:生而长大成人,高大魁梧,一条人才美好无双,不管是小的、老的、高贵的、卑贱的见到他,都会感到喜悦,都喜欢他,这是上等美德;智慧能够包罗天地,能够辨识一切事物,明白天地万物之理,这是中等美德;勇悍果敢,能够聚合众人,可以率领士兵,这是下等美德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大凡有人能够有其中一种美德,就足以南面而称孤寡,南面称王了。”孔子上来先恭维一番,可谓是因材施教了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现在将军同时兼有这三种美德,身长足足有八尺二寸。面露红光,双目有神;嘴唇鲜红如同朱砂一般;牙齿犹如编织整齐的贝壳一般雪白;声音如同黄钟一样洪亮。可是名字却叫盗跖,孔丘觉为将军被叫这个名字感到耻辱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将军如果有意听为臣劝说,为臣请求往南出使吴国和越国,往北出使齐国和鲁国,往东出使宋国和卫国,往西出使晋国和楚国,派人为将军造数百里的大城。确立数十万户的封邑,尊将军为诸侯,为天下诸侯除去旧的怨恨翻开新的一页。推行大道于天下,止息干戈,休养士卒。天下人都是兄弟,祭祀天下共同的先祖。天下一家。此是圣人贤德之士所该做的,这也是天下的愿望。”由此可见,圣人孔子的一片苦心。


4.以利规劝

【原文】盗跖大怒曰:“丘来前!夫可规以利而可谏以言者,皆愚陋恒民之谓耳。今长大美好,人见而悦之者,此吾父母之遗德也。丘虽不吾誉,吾独不自知邪?且吾闻之,好面誉人者,亦好背而毁之。今丘告我以大城众民,是欲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,安可久长也!城之大者,莫大乎天下矣。尧舜有天下,子孙无置锥之地;汤武立为天子,而后世绝灭;非以其利大故邪?


【解释】盗跖听了大怒道:“孔丘你走到前面来!可以以利益规劝,而可以用言语去劝谏的,都是愚昧浅陋的常人罢了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长大成人,长相美好,人见到而喜悦,这只不过是我父母给我遗留下来的恩德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即使不赞誉我,难道我没有自知之明吗?我听闻过这样一句话,喜欢当面赞誉别人的人,也喜欢在背地里诋毁别人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孔丘你告诉我可以拥有大的城池和众多的百姓,这是想用利益来规劝我。这是以常人的眼光来对待我的,如此哪里可以长久呢!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你以大城池这样的利益引诱我,城池虽然很大,可是不如天下的利益大吧。可是大利益并非是什么好事。尧舜虽然拥有天下,可是子孙却无立锥之地。成汤、周武王虽然立为天子,而后世子孙被灭绝,没有继承人了。这难道不是因为贪大利的缘故吗?”


5.乱人之徒

【原文】“且吾闻之,古者禽兽多而人少,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,昼拾橡栗,暮栖木上,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。古者民不知衣服,夏多积薪,冬则炀之,故命之曰知生之民。神农之世,卧则居居,起则于于,民知其母,不知其父,与麋鹿共处,耕而食,织而衣,无有相害之心,此至德之隆也。然而黄帝不能致德,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尧舜作,立群臣,汤放其主,武王杀纣。自是之后,以强陵弱,以众暴寡。汤武以来,皆乱人之徒也。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况且我听闻,远古时代,禽兽多而人烟稀少,于是百姓都在树上筑巢居住,以避开禽兽的伤害。白天拾取橡树、栗树上的果实,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栖息在树上,所以称之为有巢氏的百姓。”现在的人们忘却初心了,房子原本在树上、在山洞里;再变成茅草屋,瓦房,现在是楼房和别墅。房子是用来住的,不是用来炒的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远古时代的百姓,不知有衣服这一回事。夏天就堆积柴火,冬天可以生火取暖。所以称之为知道生火的百姓。”古人以树叶、兽皮遮羞,而现在有各种布料。还要攀比追求品牌,现在人也忘却初心了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到了神农氏的时候,卧居的时候,非常清静的样子;起来的时候,悠闲自得的样子。百姓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,不知道父亲是谁。和麋鹿一起共处,耕种而吃饭,织布而穿衣,没有相互伤害之心。这是由于道德隆盛到了极致的缘故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然而黄帝时代,就不能至于盛德,和蚩尤大战于涿鹿的郊野,血流百里。”虽然如此说黄帝也是不对的,黄帝为得道高人。黄帝曾经向广成子求道。黄帝慈悲后世子孙,留有《黄帝内经》、《黄帝阴符经》等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尧舜为天子的时候,设立群臣。成汤为天子的时候,又流放了原先的天子夏桀。到了周武王为天子的时候,就又以下犯上,杀死了原先的天子纣王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从此以后,天下人都以强陵弱,以众欺寡。成汤、周武王以来,这一类人,都是犯上作乱之徒罢了。”虽然此为一大盗贼,却能有如此高论,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。


6.修文武之道

【原文】“今子修文武之道,掌天下之辩,以教后世,缝衣浅带,矫言伪行,以迷惑天下之主,而欲求富贵焉,盗莫大于子。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,而乃谓我为盗跖?子以甘辞说子路而从之,使子路去其危冠,解其长剑,而受教于子,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。其卒之也,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,身菹于卫东门之上,是子教之不至也。子自谓才士圣人邪?则再逐于鲁,削迹于卫,穷于齐,围于陈蔡,不容身于天下。子教子路菹此患,上无以为身,下无以为人,子之道岂足贵邪?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现在你号称修周文王、周武王的治理天下的方略。掌管天下的舆论导向,用来教育后世子民。你穿着宽而长大的儒服,系着宽大的腰带。矫揉造作,假言伪行,披着仁德的外衣,以迷惑天下的诸侯。你这样做,只不过是想求富贵罢了。天下最大的大盗莫不如你了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天下人为何不称你为盗丘,而唯独称呼我为盗跖呢?”盗跖骂得真酣畅淋漓,不知孔子当时如何想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用花言巧语游说子路追随你,使得子路除去高冠,解去腰间佩戴的长剑,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教诲。你这是以礼来引诱子路。天下人都称赞孔丘能止息暴力,禁阻非礼。”子路一开始是何等威武,被孔子收服了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最后呢,子路在卫国遭遇内乱,要杀死卫国君主,可是谋事不成。自身在卫国东门之上被剁成肉酱。这都是你教育失败所致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你教育失败若此,你还敢妄称自己是贤德的圣人吗?你再一次被鲁国驱逐出去;绝迹于卫国,不敢踏入卫国半步;在齐国走投无路;又被困于陈国和蔡国之间。你在天下已无容身之处了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你教子路却遭遇杀身之祸,上无法立身,下无法做人,你的道难道有什么值得珍贵的吗?”


7.利惑其真
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高,莫若黄帝,黄帝尚不能全德,而战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尧不慈,舜不孝,禹偏枯,汤放其主,武王伐纣,文王拘羑里。此六子者,世之所高也,孰论之,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,其行乃甚可羞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世人所推崇的,莫过于黄帝了,然而黄帝尚且不能够全德,而大战于涿鹿郊野,血流百里。”黄帝不愧为人文始祖,他如此说是过了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尧不够慈爱,杀死长子丹朱;舜不够孝顺,放逐自己的父亲;大禹治水,积劳成疾,半身不遂了,身体偏枯了;成汤大败夏桀,流放自己的主人;周武王讨伐纣王;周文王虽然仁德,但是却被纣王囚禁在羑里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尧、舜、大禹、成汤、周武王和周文王这六个人,都是世人所高看的。仔细评论这六个人,只不过是被名利诱惑其真性,而违背本有的性情罢了。他们的所言所行真是令人感到羞耻。”每个人都有自性本心,这是真性情。虽然他如此说,但是起码黄帝、尧舜、周文王等都是得道高人。如果周文王未得道,也不能推演八卦。


8.世之贤士
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谓贤士,伯夷叔齐。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而饿死于首阳之山,骨肉不葬。鲍焦饰行非世,抱木而死。申徒狄谏而不听,负石自投于河,为鱼鳖所食。介子推至忠也,自割其股以食文公,文公后背之,子推怒而去,抱木而燔死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,女子不来,水至不去,抱梁柱而死。此六子者,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,皆离名轻死,不念本养寿命者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世人所谓的贤士,莫过于伯夷叔齐。伯夷和叔齐是孤竹国君的长子和次子,都想把王位让给对方,辞别了孤竹君,不肯吃周朝的粮食,而饿死在首阳山。骨肉都无人问津,无人不安葬。”虽然是贤德之士,下场并不好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周朝有个隐士鲍焦,不肯吃周朝的粮食,羞于脚踩周朝的土地,只是拾取橡子充饥。只不过是伪饰清高,非议世事罢了。结果抱木而饿死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殷商有个隐士申徒狄,因为进谏不被听取,不被采纳,所以自己投河自尽,被鱼鳖所吃。”这些人都被仁德美名所伤害。难怪《道德经》中讲,不尚贤,使民不争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介子推极其忠诚,晋文公重耳在逃难途中,几乎饿死,介子推自己割下腿上的肉,煮汤喂给晋文公,救了晋文公一命。可是后来晋文公背弃他,奖赏有功之臣的时候,忘记他了。介子推因此大怒而离去,晋文公知道自己的过失,就去追介子推。介子推在介山上不肯下来,只好放火烧山,想把他逼下山,结果介子推宁死不肯下山,抱树而被烧死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尾生高和女子在桥下约会,女子不知为何不来,放鸽子。河水涌来,尾生高坚守约会,不肯离去,抱着桥柱而淹死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这六个人,跟肢体被肢解用于祭祀用的狗、漂流在河流上的死猪、拿着瓢乞讨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。这些人都是把贤德的美名看得很重,而轻视自己的性命。这些都是不念及滋养自性本心,不念及长寿保命之徒罢了。”


9.世之忠臣

【原文】“世之所谓忠臣者,莫若王子比干、伍子胥。子胥沈江,比干剖心,此二子者,世谓忠臣也,然卒为天下笑。自上观之,至于子胥比干,皆不足贵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盗跖骂完贤人,现在又要开始骂迂腐的忠臣了,又说道:“世上所谓的忠臣,莫如商朝的比干和楚国的伍子胥了。伍子胥被吴王夫差沉入江中,比干被商纣王挖心。这两个人,也就是世上所谓的忠臣,然而最终却未免被天下人所耻笑罢了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从上至下而看,从黄帝再到伍子胥和比干这些人,都不足以为贵。”


10.白驹过隙

【原文】“丘之所以说我者,若告我以鬼事,则我不能知也;若告我以人事者,不过此矣,皆吾所闻知也。今吾告子以人之情,目欲视色,耳欲听声,口欲察味,志气欲盈。人上寿百岁,中寿八十,下寿六十,除病瘦死丧忧患,其中开口而笑者,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。天与地无穷,人死者有时,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,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。不能说其志意,养其寿命者,皆非通道者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之所以用来说服我的,如果告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鬼神之事,则我不能知道,对我说也没有用。如果你告诉我黄帝等这些人的事情,不过如此而已,都是我所听说过的,都是我所知道的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好了,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劝说我的了。轮到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了。我告诉你人的常情是什么样的,眼睛无非想看美色,耳朵无非想听美妙的乐音,嘴巴无非想吃到美味,志气无非想要志得意满,人人都想少年得志。”


盗跖又说道:“人最长寿的不过百岁,中等寿命八十岁,下等寿命六十岁罢了。人生不过百年,除去病痛,死伤和忧患,其中开口开心大笑的,一个月当中只不过四五天而已。”真可谓是人生苦短啊!我们可以想想自己一个月有没有笑着这么多天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天和地长久无有穷尽,然而人却只有有限的时间就会死去。以有限的生命,寄托于无穷的天地之间,就好像是骐骥飞驰过缝隙一样,一闪而过罢了。”人生如同白驹过隙。


盗跖又说道:“人一辈子这么短暂,如果郁郁不得志,不能志得意满,滋养其寿命,都并非通达于大道的。”虽然他说的有些过,可是许多人一辈子为别人而活,有无真正考虑过为自己活一回呢,当然并不是说像他那样无恶不作了。


11.无病自灸

【原文】“丘之所言,皆吾之所弃也。亟去走归,无复言之!子之道,狂狂汲汲,诈巧虚伪事也,非可以全真也,奚足论哉!”


孔子再拜趋走,出门上车,执辔三失,目芒然无见,色若死灰,据轼低头,不能出气。归到鲁东门外,适遇柳下季。柳下季曰:“今者阙然数日不见,车马有行色,得微往见跖邪?”孔子仰天而叹曰:“然。”柳下季曰:“跖得无逆汝意若前乎?”孔子曰:“然。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,疾走料虎头、编虎须,几不免虎口哉!”


【解释】盗跖又说道:“孔丘你所言,都是我所唾弃的糟粕。你赶紧走,赶紧回去,不要再多说什么了!你所说的道,都是狂狂而失去本性,汲汲而求名利的样子,都是诈巧虚伪的事情罢了。并非可以保全真性,又有什么值得在我这里谈论的呢!”


孔子再次拜过,然后快步离开,出门就上车,手抓马的缰绳,三次都掉落在地上没有抓稳。两眼茫然若失,好像看不见东西的样子,脑袋瓜还没有缓过神来。面色如同死灰一般,扶着车前面的横木,低头不语,连喘气都不太顺畅了。


孔子回到鲁国都城的东门外的时候,刚好遇见柳下惠。


柳下惠说道:“近日多日不见,心里感到很不踏实。看你的车马好像外出过的样子,形色匆匆,是不是(得微)前去见我的弟弟跖了吧?”


孔子听了,仰天长叹道:“是的。”


柳下惠问道:“跖是不是违逆你的心意了,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呢?”


孔子回答道:“是的。孔丘我这样做,正所谓像没有病而自己针灸一样。我这是在自讨苦吃,没事去撩拨老虎的头,整编老虎的胡须,险些落入虎口了!”


12.抱其天乎

【原文】子张问于满苟得曰:“盍不为行?无行则不信,不信则不任,不任则不利。故观之名,计之利,而义真是也。若弃名利,反之于心,则夫士之为行,不可一日不为乎!”满苟得曰:“无耻者富,多信者显。夫名利之大者,几在无耻而信。故观之名,计之利,而信真是也。若弃名利,反之于心,则夫士之为行,抱其天乎!”


【解释】孔子弟子子张问满苟得道:“为何不修养德行呢?没有德行就不能得到众人的信任,不能得到信任,就不能被任用,不能被任用就不能获得利禄。”


子张又说道:“所以说,用名誉来考量,用利禄来计算,而仁义果真还是重要的。”仁义并非没有用,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的。


子张又说道:“假如抛开名利不说,反问自心,则作为士的品行修养,不可以一日停止,不可一日不讲求仁义!”


满苟得听了,就说道:“那些无耻的人就会富有,用仁义骗取别人信任的人就会显贵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那些获得大名大利的人,几乎都是假仁假义的,几乎都是利用无耻的手段而骗取别人的信任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说,用名誉来考量,用利禄来计算,而骗取信任真的是重要啊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如果抛开名誉和利禄不说,反观于内心,则作为士的品行修养,只要抱守天性就可以了!”仁义只不过如同多余的手指头罢了,只需要持守天性就可以了。从对话看来,满苟得为得道高人,比子张水平要高一个层次。


13.成者为首

【原文】子张曰:“昔者桀、纣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。今谓臧聚曰:‘汝行如桀、纣。’则有怍色,有不服之心者,小人所贱也。仲尼、墨翟穷为匹夫,今谓宰相曰:‘子行如仲尼、墨翟。’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,士诚贵也。故势为天子,未必贵也;穷为匹夫,未必贱也;贵贱之分,在行之恶美。”满苟得曰:“小盗者拘,大盗者为诸侯,诸侯之门,义士存焉。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,田成子常杀君窃国而孔子受币。论则贱之,行则下之,则是言行之情悖战于胸中也,不亦拂乎!故书曰:孰恶孰美?成者为首,不成者为尾。”


【解释】子张听了,说道:“昔日夏桀、商纣王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。现在今非昔比了,只要对地位卑下的人说:‘你的所言所行如同桀纣那样。’则即使是奴婢(臧)、养马的人(聚)那样地位卑微的人听见了,都会露出惭愧的脸色,还会有不服气之心,因为连小人都卑贱桀纣的行为。”


子张又说道:“孔丘和墨子虽然穷困,为一介匹夫。然而现在即使对贵为宰相的人说:‘你的所言所行如同孔丘和墨子。’别人听了,必定改变表情,连忙称自己有许多不足,如何敢和孔丘和墨子相提并论。这说明贤德之士确实很珍贵。”


子张又说道:“所以说,虽然势大为天子,未必就高贵;穷困为匹夫,未必卑贱。贵贱之分,在于言行的恶还是美善。”子张讲得似乎很有道理,看看满苟得有何高论。


满苟得听了,就说道:“小盗小摸却被拘禁起来,而窃国大盗却大摇大摆成为诸侯。窃钩者诛,窃国者成为诸侯。而诸侯的门下,却以仁义的美名招揽义士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昔日齐桓公小白杀死自己的兄长,而把自家嫂子纳为妻妾。齐桓公不仅如此,还把兄长的臣子管仲招揽为自己的大臣。”管仲可以说是义士了。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田常杀死自己的国君齐简公,自立为王,而孔子号称仁德,可是却接受他馈赠的币帛。”这里也许有玷污孔圣人了,据历史记载,孔子听闻田常杀死国君,孔子劝说鲁国国君出兵讨伐田常。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在谈论中卑贱看低他们,却言行不一致,在心动上却又屈从于他们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如此是由于言行不同,在心中悖逆交战,胸中极其矛盾造成的,岂不是不太合情理呢!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古书上有讲:到底谁恶谁美呢?成者为首领,为王侯,而败者为人下人,败者为寇了。”


14.亲疏贵贱

【原文】子张曰:“子不为行,即将疏戚无伦,贵贱无义,长幼无序;五纪六位,将何以为别乎?”满苟得曰:“尧杀长子,舜流母弟,疏戚有伦乎?汤放桀,武王杀纣,贵贱有义乎?王季为适,周公杀兄,长幼有序乎?儒者伪辞,墨者兼爱,五纪六位将有别乎?


【解释】子张听了,又说道:“你假如不修养德行,就会失去亲疏的人伦关系,失去贵贱不同的礼仪,长幼就没有一个顺序了。五纪六位之间,又将拿什么来分别呢?”五纪,五伦,指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和朋友。六位指诸父、兄弟、族人、诸舅、师长和朋友。


满苟得说道:“尧帝杀死自己的长子丹朱;舜帝流放自己的继母和弟弟象,尧舜还有亲疏人伦关系吗?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成汤流放自己的主人夏桀;周武王弑杀商纣王。贵贱之间还有什么礼仪可以讲吗?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王季(周文王之父)为嫡子,是由于王季的兄长吴太伯、仲庸让位的缘故;周公诛杀自己的兄长管叔和蔡叔。长幼还有什么次序吗?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儒者虚言假语,讲究仁义,称兄道弟,感恩就认义父义母,结拜金銮,还有什么五伦六位可言呢?对于墨者也是如此,墨者说兼爱,父子、兄弟和夫妇混同一起没有分别,还有什么五伦六位可言呢?”


15.上世所传

【原文】“且子正为名,我正为利。名利之实,不顺于理,不监于道。吾日与子讼于无约曰:‘小人殉财,君子殉名。其所以变其情、易其性,则异矣;乃至于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,则一也。’故曰,无为小人,反殉而天;无为君子,从天之理。若枉若直,相而天极;面观四方,与时消息。若是若非,执而圆机;独成而意,与道徘徊。无转而行,无成而义,将失而所为。无赴而富,无殉而成,将弃而天。比干剖心,子胥抉眼,忠之祸也;直躬证父,尾生溺死,信之患也;鲍子立干,申子不自理,廉之害也;孔子不见母,匡子不见父,义之失也。此上世之所传,下世之所语,以为士者正其言,必其行,故服其殃,离其患也。”


【解释】满苟得又说道:“况且你心里所想的正是仁德美名,而我心里所想的是利禄。名利也是半斤八两,你所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名利说实在一点,不符合于理,也不明于道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我往日和你一起在无约(人名)年前争辩,说道:‘小人为财殉命,君子为名殉命。他们改变性情的原因有所不同,一个为名改变自性本心,一个为利改变自性本心。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,则都是一样的。都是放弃应该做的,也就是修养身心,而为名利殉命。’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所以说,不要做小人,要返回自己本有天性;不要做君子,去追求假仁假义,只需要顺从天理罢了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评判曲直,以你的天性为准则;面观四方,顺应四时变化而已,只需要顺势而为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评判是非,执守你的枢机,就可以圆融通达了。本来无是无非,将是非混而为一,无有分别心。独自归于孤寂,与大道徘徊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不要刻意转变你的行为,刻意去符合仁德;不要刻意去行仁义;否则将失去你本有的自性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不要奔赴而为富贵,不要殉命而谋取成功,将抛弃你的本有天性了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比干被挖心,伍子胥被挖眼,这都是忠诚的祸害;直躬指正父亲偷羊,尾生因为约会而溺死在桥下,这都是诚信所造成的祸患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鲍焦为周朝隐士,因为不肯吃周朝粮食,每天拾取橡子为食,抱树而立,干枯而死;晋献公的儿子申生,被骊姬所陷害,却不申辩清白,自缢而死。这都是由于固执地持守廉洁所造成的祸害。”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孔子由于周游列国,母亲临死前都未能相见;匡子(齐国人)因为劝谏自己的父亲,父亲不听,反而逐出家门,终生未能相见。这都是由于坚守义的缺失。”由于坚守义,忠孝不能两全,所以只能与父母不能相见了。


满苟得又说道:“这都是由于上世传承下来的,下面的世代就自然而然的继承了,人云亦云,不敢去有丝毫的违抗。将仁义作为士的言行标准,所以就使得士人遭殃了,就有祸患了。”


16.富则人归

【原文】无足问于知和曰:“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。彼富则人归之,归则下之,下则贵之。夫见下贵者,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。今子独无意焉,知不足邪?意知而力不能行邪?故推正不忘邪?”


【解释】无足(人名,不知止足的人)问知和(人名,知中和的人)道:“人们没有不立名追求利禄的。谁富有则人就归附他,归附他则甘居人下,居于人下则以人为贵,以己为卑贱。”


无足又说道:“被下面的众人所尊贵,这是长生、安乐和快意之道。可是现在你却唯独没有意愿去追求名利地位,难道是明知自己德能不足以去追求吗?或许是有这个意愿,可是不能身体力行?抑或是推行正道而一心不忘呢?”


17.不免于患

【原文】知和曰:“今夫此人,以为与己同时而生,同乡而处者,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;是专无主正,所以览古今之时,是非之分也,与俗化世。去至重,弃至尊,以为其所为也;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,不亦远乎!惨怛之疾,恬愉之安,不监于体;怵惕之恐,欣欢之喜,不监于心。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,是以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而不免于患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知和听了,就回答道:“现在有些人只是盲目追求名利罢了,并非知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并不知中和之道什么。有一种东西是最尊贵的,别以为和自己同时而生,同乡而处,就以为自己就是超凡绝俗、脱离世俗的人了。”这种东西是什么呢?这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无上珍宝,也就是自性本心。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,并不是带着这个珍宝,每个人就天然地都能够超凡脱俗。每个人都要做致良知的功夫,还要觉悟才可以。否则只能是随着欲望身不由己去行事罢了。世俗之人对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不曾了解,更不知晓何为中和之道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是一身的主宰。自性本心才是真正的主人。如果回归于自性本心,就无古今之分,无是非之分了。然而这些人失去自性本心,被物欲所遮蔽了,只能与世俗混同了,茫然而不自知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去除本应该重视的大道,违背大道;背弃至尊的德性。古人讲尊德性而道问学。每个人都本有光明的德性,只是被物欲遮蔽了。这些人完全背弃德性,而去追求自己认为重要的富贵,并乐此不疲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这些人不仅如此,还以为这就是长寿、安乐和快意之道,岂不是离得很远呢!这是南辕北辙了!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有时痛苦(惨怛)的疾病,有时恬愉安适,看不清追求富贵对自己身体健康所造成的影响。有时惊慌(怵惕)恐惧,有时欢欣喜悦,看不清追求富贵对自己心灵的影响。”拥有富贵的时候,恐怕失去,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没有富贵的时候,不择手段去做,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去追求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虽然看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在追求名利,但是却不知为何要这么做。好像自己完全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。所以虽然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也难免于祸患。”


18.富之于人

【原文】无足曰:“夫富之于人,无所不利。穷美究埶,至人之所不得逮,贤人之所不能及,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,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,因人之德以为贤良,非享国而严若君父。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,心不待学而乐之,体不待象而安之。夫欲恶避就,固不待师,此人之性也。天下虽非我,孰能辞之!”


【解释】无足听了,就说道:“富贵的人,无往而不利。有钱有势,什么都可以办到了。”想想当今之世,也是如此,金钱几乎可以办到想办的事情,但是金钱真的是万能的吗?无足只是看富贵的风光一面,想想韩信整个家族三千多口人,在长安凛冽的寒风中被斩首,难道不值得深思吗?


无足又说道:“享尽天下最美好的东西,拥有很高的权势(埶,通势)。虽然是至德的圣人也不能如此,贤人也不能比及。”想想也是,颜回一箪食一瓢饮,穷得叮当响,如何能够比及呢?然而世人不知颜回之乐。


无足又说道:“如果能够富贵,就可以要挟别人的勇力为己所用,以增加自己的威武和强大,无人敢轻视;可以用别人的智谋,增加自己的明察,就不会被事物所蒙蔽;可以用别人的德行,显示自己的贤良;虽然并没有享有国家,并非一国之主,然而却威严俨如一国之君。”


无足又说道:“声色、滋味和权势对于人而言,心不用去学而就自然乐于去享受;身体根本不用试,而自然安于此了。”


无足又说道:“欲望(对名利欲望)、厌恶(厌恶没有名利)、避开(避开穷困)和趋就(追求名利),对于名利这些态度,根本都不用跟老师学,自然就会了,这是人的本性而已。”


无足又说道:“天下人虽然非议我的这种说法,但是又有谁能够脱离声色、滋味和权势呢!”


19.知者之为

【原文】知和曰:“知者之为,故动以百姓,不违其度,是以足而不争,无以为故不求。不足故求之,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;有余故辞之,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。廉贪之实,非以迫外也,反监之度。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,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。计其患,虑其反,以为害于性,故辞而不受也,非以要名誉也。尧、舜为帝而雍,非仁天下也,不以美害生也;善卷、许由得帝而不受,非虚辞让也,不以事害己。此皆就其利,辞其害,而天下称贤焉,则可以有之,彼非以兴名誉也。”


【解释】知和听了,就说道:“有智慧的圣人治理天下,以百姓的意愿实施政令,不会随便违背已经形成的法度。所以圣人自己自足而不与民争利。圣人自性本心具足,无为而不向外求索富贵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世俗的人正是因为不知足,不知本性具足,所以向外求索。争战四方的财物,可是还不觉得自己不够贪婪。圣人内心感到自足而有余,所以处处辞让。虽然舍弃天下这么大的诱惑,也不会觉得自己清廉。”前面章节讲让王,名利最大莫过于君王了。把天下都能够辞让,这可以说是世俗最大的清廉了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清廉和贪婪的实情,并非由于受外力迫使,不得不贪,而是可以反观自己的秉性和气度。”由于不知足,所以贪婪,并非外力迫使。有人也许会说,这是生活所迫啊。可是反观孔子的弟子颜回,一箪食一瓢饮,还是安贫乐道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虽然权势极大,贵为天子,而不会因为贵至极点而以傲慢对待别人;虽然富有天下,而不会以富有而戏弄看不起别人。”周文王虽然贵为君王,可是礼贤下士,拜姜太公为军师。范蠡经商而成为巨富,然而却三次散尽家财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圣人能够想到富贵所带来的隐患,考虑到物极必反的道理,清楚富贵会伤害自性本心,所以就会辞让而不愿意接受。不会为了富贵而沽名钓誉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尧舜为帝王的时候,天下和睦(雍)。尧舜并非刻意以仁义治理天下,不以世俗所认为美好的东西(名利)伤害百姓的自性罢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善卷和许由虽然得到禅让的帝位,可是却辞让而不接受。并非他们是虚伪地辞让,嘴巴上说不要不要,可是心里却想要。他们只是不想以复杂的世俗之事伤害自性罢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他们可以说也是趋就其利,而回避其害的人。世人以富贵为利,而圣贤以自性为利。正是由于他们两人辞让,所以天下称颂他们贤德,则有贤德的美名,并非他们故意沽名钓誉。”


20.平常为福

 【原文】无足曰:“必持其名,苦体、绝甘、约养以持生,则亦久病长阨而不死者也。”


 知和曰:“平为福,有余为害者,物莫不然,而财其甚者也。今富人,耳营钟鼓管籥之声,口嗛于刍豢醪醴之味,以感其意,遗忘其业,可谓乱矣;侅溺于冯气,若负重行而上阪,可谓苦矣;贪财而取慰,贪权而取竭,静居则溺,体泽而冯,可谓疾矣;为欲富就利,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,且冯而不舍,可谓辱矣;财积而无用,服膺而不舍,满心戚醮,求益而不止,可谓忧矣;内则疑劫请之贼,外则畏寇盗之害,内周楼疏,外不敢独行,可谓畏矣。此六者,天下之至害也,皆遗忘而不知察。及其患至,求尽性竭财,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。故观之名则不见,求之利则不得,缭意绝体而争此,不亦惑乎!”


【解释】无足说道:“如果必定坚持清廉贤德的美名,必然会使得肉体受苦、弃绝甘美的食物、俭约地维持起码的生计罢了。如果仅仅如此,无异于久病顽疾、长久地承受困厄,在死亡线上挣扎而没有死去的人罢了。”


 知和听了,就说道:“平平常常那样就是福了,如果富贵有余则为祸害,不仅仅伤害自性,也可能给自己带来灾祸。贪恋外物莫不是对人有所伤害的,而财物尤其如此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当今的富人,耳边听着钟鼓箫笛的靡靡之音,嘴巴爽快于美肉(刍豢)和佳酿(醪醴)的美味。如此诱发其欲望,忘却该做的正业,如此可以说心志昏乱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沉溺(侅溺)于自负当中,盛气(冯气)凌人,如同背负着重物在上坡(上阪)一样,可以说太辛苦了。”富贵而骄傲,这是很辛苦的事情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贪求财物而慰藉其心,贪求权势而殚精竭虑,静居于室内则沉溺于色欲,体肥而润泽,可是气血堵塞,可以说已经生病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为贪求富贵,追求私利,家里的财物已经堆积如墙那么高而还不知避让,收敛财物越多,越发不舍得收敛,可以说是耻辱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财物堆积如此之多,而无有用处;念念不忘(服膺)而不舍得丁点财物。满心的烦恼(戚醮),还在求如何增益财物而不知止足,可以说成忧患了。”忧虑失去财物,忧虑财物不继续增加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在家内则忧虑盗贼来家劫取财物;在家外则畏惧盗贼谋财害命。于是在家院子里修筑周密的防盗设施,在外不敢单独行走,可以说是恐惧症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前面提到这六点,是天下人最大的伤害,可是都遗忘了,而不知觉察。等到祸患降临了,慌慌张张抛却钱财以保全性命,可是想要求得一天安稳的日子,都不能得到了。”秦国丞相李斯被腰斩之前,曾经感叹,想要带着小狗遛弯一下,也都是奢侈的事情了。


知和又说道:“所以,如果灾祸降临的时候,想看到名声,也看不到了,已经身败名裂了;想要求得私利,也了不可得了。”


知和又说道:“内心念念不忘(缭意),牺牲身家性命而争夺名利,岂不是太过于迷惑了吗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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