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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田子方

时间:2020-02-05     人气:1259     来源:佛山资讯网     作者:陈书增注解
概述: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,数称谿工。文侯曰:“谿工,子之师耶?”子方曰:“非也,无择之里人也;......

第十四章 田子方

1.人貌天虚

【原文】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,数称谿工。文侯曰:“谿工,子之师耶?”子方曰:“非也,无择之里人也;称道数当,故无择称之。”文侯曰:“然则子无师邪?”子方曰:“有”。曰:“子之师谁邪?”子方曰:“东郭顺子”。文侯曰:“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?”子方曰:“其为人也真,人貌而天虚,缘而葆真,清而容物。物无道,正容以悟之,使人之意也消。无择何足以称之?”


【解释】田子方坐在魏文侯的身旁,多次称赞魏国名字叫谿工的贤人。


文侯问道:“谿工难道是你的老师吗?你如此称赞他”


子方回答道:“不是的,只是无择(田子方,名字叫无择,字子方)我的同乡罢了。谈论大道往往十分恰当,所以无择我称赞他。”


文侯又问道:“然而你难道没有老师吗?”子方回答道:“有。”文候又问道:“那你的老师到底是谁呢?”子方回答道:“东郭顺子”。文侯又问道:“然而先生你为何从未称赞自己的老师呢?”


子方回答道:“我的老师为人纯真无邪,外貌看起来虽然和常人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,然而内心却如同天道那样虚空,契合于大道。”


子方又说道:“顺应自然而永葆自性本真,心镜清虚而能够容纳万物。”心如明镜,如果不能清虚,如何能够照见外物呢?


子方又说道:“如果世人执着于外物,不符合于大道,背道而驰。世人见了我的老师,老师如一面镜子,能够正衣冠,能够端正别人的私心,使得世人及时悔悟。使得世人邪恶之心自然消融。无择我何德何能,如何敢评价自己的老师呢?”


2.口钳不言

【原文】子方出,文侯傥然终日不言,召前立臣而语之日:“远矣,全德之君子!始吾以圣知之言、仁义之行为至矣,吾闻子方之师,吾形解而不欲动,口钳而不欲言。吾所学者直土梗耳,夫魏真为我累耳!”


【解释】子方出去以后,文侯茫然若失的样子(傥然),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。召见站在面前的侍臣,对他说道:“德性保全的君子,真是深远难测啊!”


文候又说道:“我一直以为圣人的言教,仁义的行为已经到达极致了。我听闻子方的老师如此,我的形体好像解散了而不想动弹了,我的嘴巴好像被钳住了一样,根本不想开口说话。”


文候又说道:“我之前所学的东西,真的如同土块一样,毫无价值。魏国真是我的拖累啊!”文候有出世之心了。


3.陋知人心

【原文】温伯雪子适齐,舍于鲁。鲁人有请见之者,温伯雪子曰:“不可。吾闻中国之君子,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,吾不欲见也”。


至于齐,反舍于鲁,是人也又请见。温伯雪子曰:“往也蕲见我,今也又蕲见我,是必有以振我也。”出而见客,入而叹。明日见客,又入而叹。其仆曰:“每见之客也,必入而叹,何耶?”曰:“吾固告子矣:‘中国之民,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。’昔之见我者,进退一成规、一成矩,从容一若龙、一若虎,其谏我也似子,其道我也似父,是以叹也。”


仲尼见之而不言。子路曰:“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,见之而不言,何邪?”仲尼曰:“若夫人者,目击而道存矣,亦不可以容声矣。”


【解释】温伯雪子是个怀道的人,他去往齐国,在鲁国寄宿。鲁国有人要求见他,温伯雪子却说:“不见。我听闻中原的君子,虽然明于礼义,可是对人心却知之甚少,很浅陋,所以我不想见。”


等到了齐国,回来的时候又寄宿在鲁国。这个人又去求见他。温伯雪子说道:“我去的时候想求(蕲)见我,现在我回来又想求见我,必然有什么东西可以振动启发我的。”


出来见了客人,进入房间后就叹息不已。第二天出去见客人,回来后又叹息。仆人见此情景,感到特别奇怪,问道:“为什么每次见到客人,回来必然会叹息呢,这是为何呢?”


温伯雪子回答道:“我原本就告诉过你:‘中原的百姓,虽然明于礼义可是却不识人心,显得很浅陋。’”佛法有讲:不识自性,学法无益。


温伯雪子又说道:“之前我所见到的人,一进一退,必然循规蹈矩;一举一动,举手投足,如龙似虎。他们劝谏我的时候,如同我是他们的孩子一样;教导我的时候,就好像是我的父亲一样,所以有此感叹。”


孔子见到温伯雪子却不说话。子路问道:“先生你想拜见温伯雪子已经很久了,可是见到为何一言不发呢,这是为何呢?”


孔子回答道:“那个人,一眼看一下就知道身上怀道了,所以就不必要再多言了。”


4.亦步亦趋

【原文】颜渊问于仲尼曰:“夫子步亦步,夫子趋亦趋,夫子驰亦驰;夫子奔逸绝尘,而回瞠若乎后矣!”夫子曰:“回,何谓邪?”曰:“夫子步,亦步也;夫子言,亦言也;夫子趋,亦趋也;夫子辩,亦辩也;夫子驰,亦驰也;夫子言道,回亦言道也;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,夫子不言而信,不比而周,无器而民滔乎前,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”。


【解释】颜渊问孔子道:“先生你慢走,我也慢走;你快走,我也快走;你奔跑,我也跟着奔跑;你奔跑极快,眨眼间就杳无踪迹了,而颜回我只能是瞪着眼睛落在后面了!”亦步亦趋成语从此处出。


孔子问道:“颜回啊,你为什么这么说呢?”


颜回回答道:“先生慢走,我也跟着慢走。讲的是先生说话,我也跟着说话。”


颜回又说道:“先生快走,我也跟着快走。讲的是先生辩论,我也跟着辩论。”


颜回又说道:“先生奔跑,我也跟着奔跑。讲的是先生讲道,颜回我也跟着讲道。”


颜回又说道:“先生跑得很快,转眼间杳无踪迹,颜回在后面只能干瞪眼了。讲的是先生不说话而能够取信于人;不徇私勾结,而能够团结别人。虽然没有权势而百姓却来归附。我不知先生为何能够如此,只能干瞪眼了。”


5.失之交臂

【原文】仲尼曰:“恶,可不察与!夫哀莫大于心死,而人死亦次之。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,万物莫不比方。有目有趾者,待是而后成功,是出则存,是入则亡。万物亦然,有待也而死,有待也而生。吾一受其成形,而不化以待尽,郊物而动,日夜无隙,而不知其所终,薰然其成形。知命不能规乎其前,丘以是日徂。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,可不哀与!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。彼已尽矣,而女求之以为有,是求马于唐肆也。吾服女也甚忘,女服吾也亦甚忘。虽然,女奚患焉!虽忘乎故吾,吾有不忘者存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听了颜回的话,就说道:“哎,怎么不能明察呢!悲哀莫过于心死,而人身死去还在其次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太阳都是从东方升起,而落于西方。万物莫不是如此。”古人看到太阳东升西落,现在我们知晓太阳的实相是无升无落的。我们看到人有生有死,然而实相又是如何的呢?


孔子又说道:“有眼睛有脚趾的动物,都是需要太阳才能够成功。太阳出而劳作,太阳入而作息。”人对太阳都有所依赖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万物也是如此,有所依赖而死,有所依赖而生。”人也依赖这个形体,如果这个形体消失,人也不复生了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我一旦接受造化而形成这个形体,看似没有转化成其它万物,实则还在不断地变化,总有一天我的形体就会消亡了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感受外物而动,日夜无有间隙地变化。而不知哪里是终点,经过自然的熏蒸而形成这个形体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即使已经知晓天命的人,也不能事先在形体形成之前就规划好。所以孔丘我只能是每天顺应自然的变化而变化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我终身与你在一起,而你却未能真正地知道我,岂不是很可悲呢!”失之交臂成语从此处出。只有见道者才能知道孔子的心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你大概所看见的只是我的粗迹罢了,并不能识得我心。”前面有位贤人曾经说中原人不识人心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粗迹已经消失殆尽了,如同飞鸟之影,刻舟求剑,如何能够去捕捉呢?而你求之以为实有,以为我时而说话、时而辩论、时而谈道,这些只是因材施教罢了。你这么做,就好像在停马之地(唐肆)里去寻求飞驰而过的骏马。”孔子教弟子颜回不能只是亦步亦趋地学习表面,而是要学习孔门心法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我对你的形体的思念很快就忘却,你对我形体的思念也很快忘却。虽然如此,你又有什么忧患呢?”其实我们的大脑经常跟我们玩游戏,喜欢把头脑中某个人的印象等同于实实在在的那个人。所以说,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,不仅仅是三日当刮目相看,随时需要更新的。做到这一点十分不容易,涉及到离相。外离相即禅,内不乱即定。离相即是无上甚深禅,难怪如此不容易。前面讲世人依赖太阳,弟子依赖老师,颜回依赖孔子。孔子是要让弟子们忘却自己,如此才能有更大的进步。由此可见,这才是真正的明师,不要弟子们搞盲目的崇拜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虽然忘却以前的小我,但是我有不忘却的存在,不忘却的是自性本心,不忘却的是大我。”佛陀将要圆寂的时候,阿难非常的难过,不知道以后修行的日子如何过。佛陀慈悲地给僧团讲了,要以自性为皈依。每个人的自性本心就是太阳。


6.孰为之宗

【原文】孔子见老聃,老聃新沐,方将被发而干,慹然似非人。孔子便而待之,少焉见,曰:“丘也眩与,其信然与?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,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。”老聃曰:“吾游心于物之初。”


孔子曰:“何谓邪?”曰:“心困焉而不能知,口辟焉而不能言,尝为汝议乎其将。至阴肃肃,至阳赫赫;肃肃出乎天,赫赫出乎地;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,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。消息满虚,一晦一明,日改月化,日有所为,而莫见其功。生有所乎萌,死有所乎归,始终相反乎无端,而莫知乎其所穷。非是也,且孰为之宗!”


【解释】孔子拜见老子,老子刚洗完头发,正在披头散发地晾干,然而看着寂然不动的样子(慹然),似乎不像人,倒像是木头人。前面有讲过养斗鸡,真正厉害的斗鸡却呆若木鸡,别的鸡看到掉头就跑。老子也要洗头,圣人活生生的形象在我们面前了。


孔子看到了,就一边观察,一边等待,过了久就有机会拜见老子了。孔子问道:“孔丘我是不是眼花了,刚才我所见是不是真的那样的呢?刚才先生的形体寂然不动,如同槁木一般。似乎遗弃外物,离开人世而独自立于寂然不动的境界。”


老子听了,就回答道:“我逍遥游心于万物诞生之初,游于大道之乡。”王阳明先生讲,心外无物,心外无理。佛家讲,万法唯心造。儒释道所说如出一辙。


孔子问道:“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呢?”老子回答道:“我的心还留恋在大道之乡,一下子还不能马上出静定,心还处于是非不分的浑沌不知的状态;嘴巴张开,好像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尝试给你说个大概吧。”


老子又说道:“老子我逍遥游于阴阳未分之地,至阴极其寒冷的样子(肃肃);至阳极其炎热的样子(赫赫)。寒冷的阴气出自于天,天为阳,阳中有真阴。炎热的阳气出自于地,地为阴,阴中有真阳。”大地之中有火热的岩浆、石油、煤和天然气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阴阳交通和合而生成万物。”天地交通和合而降下甘霖。男女交通和合而生下子女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或许其中有纲纪,可是却看不见任何形体。消逝、生息、盈满和亏虚,如此不断地变化。一暗一明,每日每月都有所变化,每天都有所作为,而有看不见到底是谁的功劳。”大道化育万物,而不自恃其功劳,功成而不居功自傲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万物初生而有萌发之地,死去有其归宿。无始无终,终中有始,始中有终,循环无端。不知哪里是穷尽。如果不是大道,又有谁能够成为万物之宗呢!”


7.身贵于隶

【原文】孔子曰:“请问游是”。老聃曰:“夫得是,至美至乐也,得至美而游乎至乐,谓之至人。”孔子曰:“愿闻其方”。曰:“草食之兽不疾易薮,水生之虫不疾易水,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,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。夫天下也者,万物之所一也。得其所一而同焉,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,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,而莫之能滑,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!弃隶者若弃泥涂,知身贵于隶也,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。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,夫孰足以患心!已为道者解乎此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又问道:“请问逍遥游于造物之初的情景是怎么样的呢?”


老子回答道:“如果能够修得此境界,这是至美至乐的事情了。如果能够见到大道,就见到至美了,正所谓天地大美而无言。如此就可以逍遥游于至乐的境界了。如此就是至德的人,就是怀道的人了。”


孔子又问道:“但愿先生能够给我讲讲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。”


老子回答道:“草食的野兽不会厌恶更换草泽(薮),水生的鱼虫不会厌恶更换生活的水域。这只是小的变化而不会失去大的常态的。时时刻刻都不符合于大道就可以了。所谓喜怒哀乐不入于胸中。如果能够时刻都处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。持守静定,处于中,这就是大常。”老子教孔子入道的功夫,不可小看这一点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天地之间,万物都有同样一个归宿,就是大道。天地万物本来就同为一体。如果万物能够同归于大道,则我们每个人的四肢身体如同尘垢一般。人身变为尘垢,而尘垢又变为人身。如此无始无终,循环不已。”


老子又说道:“如此死生如同昼夜变化一般,无始无终,无生无死,而这些都不会扰乱我们的心。更何况是得失祸福这样的小事呢!”如果不能扰乱我们的心,喜怒哀乐就不能入于胸中了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丢弃外在的隶属之物,就如同丢弃烂泥一样。外在的爵位和俸禄,这些都是多余的了。”


老子又说道:“如此就知道自身比外在的隶属之物要珍贵得多了。不会为了爵位和俸禄而失去性命。之所以珍贵,并不是这个身体珍贵,而是在于不失去本性,自性本心没有发生变化,没有被物欲所遮蔽。”


老子又说道:“况且万物的变化没有穷尽,有高贵也有卑贱的时候,有得到也有失去的时候,又有什么值得令心感到忧患呢!已经得道的人能够理解此中的道理。”老子在此给我们印证了。


8.至言修心

【原文】孔子曰:“夫子德配天地,而犹假至言以修心。古之君子,孰能脱焉?”老聃曰:“不然。夫水之于汋也,无为而才自然矣。至人之于德也,不修而物不能离焉。若天之自高,地之自厚,日月之自明,夫何修焉!”


孔子出,以告颜回曰:“丘之于道也,其犹醯鸡与!微夫子之发吾覆也,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问道:“先生你德配天地,富有光明德性。你如此好的德性,尚且还要假借至理载道的语言来修心。古时候的君子,又有谁能够脱离载道语言文字来修心呢?”语言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罢了,并非真理本身。当然诵读载道文字也是洗心的过程。佛法有讲,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。如果病已经好了,执着于药,也是一种病。载道的语言文字就如同治疗心病的药。


老子回答道: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。水是自然涌出的,无所作为而水质才能自然纯净。”反思现在的水,虽然是高科技,经过无数的过滤,什么纳米技术,都比不上古代自然的水质。有为的输送管道,虽然是方便取水了,但是也增加了污染的机会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至人富有光明的德性,已经恢复自性本心,恢复良知良能了。虽然不刻意去修行而万物不能离其左右。”阳明心学有个著名的山中之花的公案。如果不看那朵花,花和心都归于寂静。看那朵花的一瞬间,花的颜色一下子鲜明起来了。


老子又说道:“天自然是高的,天覆地载;地自然是厚的,厚德载物;日月自然是明亮的,还要刻意去修吗?”自性本心本来就是无比光明智慧的。阳明先生临终遗言:此心光明,夫复何言。如果能够恢复自性本心,自性具足智慧,如同汩汩泉水不断涌现出来。


孔子走出来,告诉颜回道:“孔丘我对于大道,就如同醋瓮中的蠓虫(醯鸡)一样无知!如果没有先生(老子)的启发,揭开覆盖瓮口的盖子,我是不会知晓天地如此之广而全的。”孔子五十一岁以后得道,也许和老子的启迪有直接关系。


9.鲁国一儒

【原文】庄子见鲁哀公。哀公曰:“鲁多儒士,少为先生方者”。庄子曰:“鲁少儒。”哀公曰:“举鲁国而儒服,何谓少乎?”


庄子曰:“周闻之,儒者冠圜冠者,知天时;履句屦者,知地形;缓佩玦者,事至而断。君子有其道者,未必为其服也;为其服者,未必知其道也。公固以为不然,何不号于国中曰:‘无此道而为此服者,其罪死!’”


于是哀公号之五日,而鲁国无敢儒服者,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。公即召而问以国事,千转万变而不穷。庄子曰:“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,可谓多乎?”


【解释】庄子拜见鲁哀公。哀公说道:“鲁国大多是儒商士,很少有对先生方术感兴趣的。”庄子听了就说道:“鲁国很少有真正的儒者。”哀公说道:“你看看,整个鲁国都是穿着儒家的服装,怎么能说少呢?”


庄子说道:“据庄周我所闻,儒者的服饰是有深刻含义的,戴着圆形的帽子,天圆地方,代表着儒者知天时;儒者穿着方形的鞋子(句屦),代表着知地形;腰带用丝绳系着玉玦,代表着儒者遇事而有决断力。”


庄子又说道:“君子必然是有道方能称之为君子,未必要穿儒者服装。穿儒者服装的,未必是君子,未必就知晓大道的道理。”末法时期,邪师横行,如何去识别真正的儒者呢?


庄子又说道:“哀公必定以为我说的不对,然而为何不试试以下的做法呢?在国内发布命令:‘如果身不怀此道而穿儒者服饰的,要判处死罪!’”


于是哀公果真按照庄子的建议,在国内发布命令了。五天过后,鲁国果真没有人敢穿儒者服装了。唯独有一位成年男子穿着儒者服装立在鲁哀公门外。


鲁哀公当即就召见,以国家大事问那个人。不管怎么询问,都能够应答无穷。庄子说道:“以整个偌大的鲁国,只有一个真正的儒者,还算多吗?”


为何这位儒者能够应答如流呢?由于真正的儒者已经得道,正像王阳明先生龙场悟道那样。自性之中具足一切,如同泉水不断涌出,已经能够圆融通达了,所以不管怎么问,都能应答如流。


如果不知庄子之道,也不知真正的儒门心法。如果知晓儒门真正的心法,也就能够知晓庄子之道。只不过庄子的修行更加深入,修行的层次不同罢了。孔子得道,得到了老子的印证,由此可见,不管是儒家还是道家,实则是师出一门的。只有明心见性了,才能称之为得道,才能知晓儒门心法。


10.不入于心

【原文】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,故饭牛而牛肥,使秦穆公忘其贱,与之政也。有虞氏死生不入于心,故足以动人。


【解释】百里奚不把爵位和俸禄放在心上,所以饲养牛,而牛就会长得很肥壮。百里奚后来被秦穆公以五张羊皮买来,拜为秦国之相。


由于百里奚的所作所为,非常贤德,所以使得秦穆公忘记了他的卑贱,把一国的政事委托给他来管理。


有虞氏,也就是舜帝,不把死生放在心上。他的父母和弟弟几次三番要置之死地,可是他都没有放在心上,感化了家人。他的高尚品德足以感化人心。


弘扬国学,不把名利放在心上,也许就足以做成一点事情了。


11.是真画者

【原文】宋元君将画图,众史皆至,受揖而立;舐笔和墨,在外者半。有一史后至者,儃儃然不趋,受揖不立,因之舍。公使人视之,则解衣般礴臝。君曰:“可矣,是真画者也。”


【解释】宋元公要画几幅画,许多画工(史)都来了,接受旨意恭敬地在旁边站着。


有些画工已经在用舌头舐着笔,调着墨,还有一半站在外面。


有一个画工最后才来,不慌不忙的样子(儃儃然),一点都不着急,接受旨意也不站在旁边,而是掉头直接会馆舍去了。


宋元公就派人前去察看,看到那个画工已经把衣服解了,赤裸身体,叉开两条腿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坐着了。般礴,叉开两条腿坐着。通裸,赤裸身体。


宋元公说道:“可以了,他才是真正的画工。”率性而为,如此才能画出真正的画作。正所谓艺高人胆大。前面那个儒者如果没有真本事,也不敢不脱掉儒者服装,否则会冒杀头之罪。


12.文王托梦

【原文】文王观于臧,见一丈夫钓,而其钓莫钓;非持其钓,有钓者也,常钓也。


文王欲举而授之政,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;欲终而释之,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。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:“昔者寡人梦见良人,黑色而髯,乘驳马而偏朱蹄,号曰:‘寓而政于臧丈人,庶几乎民有瘳乎!’”诸大夫蹴然曰:“先君王也。”文王曰:“然则卜之。”诸大夫曰:“先君之命,王其无它,又何卜焉!”


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。典法无更,偏令无出。三年,文王观于国,则列士坏植散群,长官者不成德,螤斛不敢入于四境。列士坏植散群,则尚同也;长官者不成德,则同务也;螤斛不敢入于四竟,则诸侯无二心也。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,北面而问曰:“政可以及天下乎?”臧丈人昧然而不应,泛然以辞,朝令而夜遁,终身无闻。


颜渊问于仲尼曰:“文王其犹未邪?又何以梦为乎?”仲尼曰:“默,汝无言!夫文王尽之也,而又何论刺焉!彼直以循斯须也。”


【解释】周文王在臧地(渭水之右)巡视,看见一个老人正在垂钓。这位老人正是姜太公。虽然看似在钓鱼,但是却无心钓鱼。他并非真的有心持杆钓鱼,而是另有所钓者。所以常常如此钓鱼。姜太公所钓的是最大的鱼。


周文王想要举荐并授以一国的政事,而又恐怕大臣父老兄弟猜忌不服。周文王琢磨再三,想就此作罢,放弃举荐这位老人。但是不忍心看到百姓没有受天道的庇佑。得道的人知天时,知地形,所以举荐姜太公,百姓就会得到天道的庇佑。


于是一大清早就召集诸位大夫,嘱咐他们道:“昨夜寡人做梦梦见一位贤人,黑色的面孔,面颊上长着许多颊须(髯)。乘坐一匹毛色不纯而四个蹄有半侧是红色的马。”


周文王又说道:“这位贤人大声对我呼喊:‘把你的政事托付给臧地的老人,恐怕你的百姓就可以免于苦难了!’”


诸位大夫听了,感觉到很惊讶的样子(蹴然),赶紧说道:“托梦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先王,也就是文王的父亲季历。”从这里的描述,可以想象出文王之父的样子。


周文王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占卜,询问神灵此事该如何处置。”诸位大夫听了就说道:“这是先王的命令,应当遵行先王之命,不该有任何怀疑,又何必要占卜呢!”


于是周文王就迎接臧地老人,而将一国的政事授予他处理。贤德的人才难遇见,贤明的君主更是难以遇见。


姜太公没有更改先王的典章法度,由于先王、文王很贤明,所制定的法度都不轻易变更。如果一任官员上台,就有一个新思路,几年一变化,没有延续性。如此不利于在百姓中树立威信,百姓也无所适从。偏颇的政令不会发出。


三年以后,文王在国内视察,则看到士人解散了朋党和徒众。列士,列爵位于朝堂的士人。坏植,不培植党羽,结党营私。散群,解散徒众。文王和姜太公治理下的周朝,政治清明。


长官不自恃其功德,即使是国外的度量,也不敢轻易流入国境使用。螤,古代的量器,能够容纳六斛四斗。斛,古代的量器,对应于十斗。度量工具特别重要,特别是这个量器,可以用在度量粮食。官员如果想克扣老百姓,可以在量器上做文章。如此看来,国内的诚信建立得很好。


士人不结党营私,解散徒众,这是崇尚大同,天下一家了。长官不自恃其功德,这是大家都把国内的事当成同一家的事务,有事情大家一起做。所谓的同事,也就是同务,同事务,每个人都把国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。螤和斛这些国外的度量器具不敢进入国境,则诸侯不会想着国外的事情了,只是安心治理好国内,诸侯不会有二心,而不想着去征讨他国了。


文王于是就拜姜太公为太师。文王很礼贤下士,一般君主都是面南背北,臣下北面拜见君主。文王以弟子之礼,以臣下之礼拜见姜太公,问道:“你在周朝推行此政,已经获得很好的成效。能否推行于天下呢?”文王并非有不臣之心,而是想天下百姓都能够得到天道的庇佑。


臧地老人看似没有听懂的样子(昧然),沉默没有应答。漫不经心地予以拒绝了。早晨听到文王如此说,夜晚就逃跑了,终身都没有消息。姜太公以为文王有二心了,如果要推行于天下,天下必然会有战争了。所以姜太公就逃跑了。


颜回问孔子道:“文王是不是还没有达到圣人的境界呢?还没有得道吧?又为何要假借托梦呢?”文王也是得道高人的,否则不会推演周易。


孔子回答道:“别作声,你不要多说话了!文王已经尽善尽美了,已经得道了。你不懂,又怎么能随便议论和讽刺呢!他这样做,只是顺应天下人的需要罢了。”天下人心思归,都推行了此政,天下就太平无事了。但是推行的过程中,也不可避免会出现战事。


13.不射之射

【原文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,引之盈贯,措杯水其肘上,发之,适矢复沓,方矢复寓。当是时,犹象人也。伯昏无人曰:“是射之射,非不射之射也。尝与汝登高山,履危石,临百仞之渊,若能射乎?”


于是无人遂登高山,履危石,临百仞之渊,背逡巡,足二分垂在外,揖御寇而进之。御寇伏地,汗流至踵。伯昏无人曰:“夫至人者,上窥青天,下潜黄泉,挥斥八极,神气不变。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,尔于中也殆矣夫!”


【解释】列子为伯昏无人演示射箭的本领,拉开工把弓拉满(盈贯)。在肘上放一杯水,将箭射出。射出去的箭,一只接着一只。刚刚射出去一只箭,马上又是下一只了,非常的神速。


此时,列子如同木偶一样,纹丝不动。想到前面斗鸡的故事了,斗鸡处于静定,呆若木鸡。其它的斗鸡看到,马上掉头就跑。列子原来是个神射手。


伯昏无人问道:“这只是有心有为而射,为了射而射罢了。尝试让我和你一起登上高山,走在高耸的山石之上,登临百仞的深渊,你还能射吗?”


于是伯昏无人就登上高山,走在高耸的山石之上,登临百仞的深渊。背临深渊而后退,脚有三分之二悬在岩石之外,叫列子走近前面观看。


列子此时特别狼狈,伏在地上,直冒冷汗,一直流到脚后跟了。列子已经是世外高人了,真是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


伯昏无人说道:“至德的人,也就是怀道的人,对上能够窥视青天,上知天时;对下能够潜入黄泉,对下能够知地。此心无所不包,无所不容,通达于宇宙八方。凝神聚气,此心如如不动。”


伯昏无人又说道:“可是现在你却如此恐惧的样子(怵然),已经惊慌失措了,看到如此危险的境地,已经头昏目眩了。你要想射中就难了!”


14.三为令尹

【原文】肩吾问于孙叔敖曰:“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,三去之而无忧色。吾始也疑子,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,子之用心独奈何?”


孙叔敖曰:“吾何以过人哉!吾以其来不可却也,其去不可止也,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,而无忧色而已矣。我何以过人哉!且不知其在彼乎,其在我乎?其在彼邪,亡乎我;在我邪,亡乎彼。方将踌躇,方将四顾,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!”


【解释】肩吾问孙叔敖(曾任楚庄王之相)道:“你三次当楚国的令尹而不感到荣耀和华贵,三次被免去令尹的职位也毫无忧虑。我起初也是怀疑你刻意为之罢了,是不是太会装了。可是现在看你鼻息出入,非常气定神闲的样子(栩栩然),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?”


孙叔敖回答道:“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!我只是觉得该来的也不能阻挡;该去的也不可以留住;我觉得得失并不在我,所以没有什么好忧虑的罢了。”


孙叔敖又说道:“我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呢!我不知道荣华是在于令尹这个职位呢,还是在我身上?如果荣华在令尹这个职位,那就与我无关了。如果荣华在我身上,那就与令尹这个职位无关了。”其实真正的荣华在我,在于内心的高贵和富足。自性本心之中具有一切了。


孙叔敖又说道:“我正在悠闲自得呢,刚好有空去四顾遐想。哪里有多少工夫去考虑人的高贵还是卑贱呢!”孙叔敖在官场沉浮,起起落落。爵位和俸禄不入于心,所以能够如此。


15.古之真人

【原文】仲尼闻之曰:“古之真人,知者不得说,美人不得滥,盗人不得劫,伏戏、黄帝不得友。死生亦大矣,而无变乎己,况爵禄乎!若然者,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,入乎渊泉而不濡,处卑细而不惫,充满天地,既以与人,己愈有。”


【解释】孔子听到了孙叔敖如此说,听闻了孙叔敖三起三落而不悲不喜,他就说道:“上古的真人,即使是再有智慧的人都不能游说得了。”什么是真人呢?有真心的人称之为真人。真人已经恢复本心,如同婴儿般天真无邪了。由于已经恢复本心,有良知良能,不管别人如何游说,如何用花言巧语都不为所动了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再美丽妖艳的美女,也不会令其淫乱;强盗也不能劫持他,正所谓威武不能屈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即使是伏羲、黄帝这样的圣人,也不能与他交朋友。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死生的事情算是最大的了,即使是如此大事,都不能改变其本性,更何况是爵位和俸禄呢!”


孔子又说道:“像这样的真人,他的精神遨游经过泰山,也不会被阻碍。”泰山如此之大,都不会阻碍他,更何况是爵位和俸禄呢?


孔子又说道:“即使潜入深渊,也不会被沾湿。”真人心无所住,不会粘滞于外物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虽然身处卑贱、低微的低微而不会感到困苦。”传说孙叔敖被楚王发现,并授予官职之前和老母亲一起在海边住。庄子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,穿着破鞋子,可是一点都不感到困苦。


孔子又说道:“真人的心无所不包,无所不容,充满天地。付出给别人越多,自己就越富有。”《道德经》中讲,圣人不积,既以为人,己愈有;既以与人,己愈多。


16.凡亡者三

【原文】楚王与凡君坐,少焉,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。凡君曰:“凡之亡也,不足以丧吾存。夫‘凡之亡不足以丧吾存’,则楚之存,不足以存存。由是观之,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。”


【解释】楚王和凡国的国君坐在一起。凡国是小国,而楚国为大国,楚国早有吞并凡国的野心。


没多长的时间内,楚王的左右近臣就报告了三次,说凡国已经亡国了。


凡国国君见此情形,就说道:“即使凡国真的灭亡了,不足以丧失我的本性。”


他又说道:“‘我既然说凡国即使灭亡了,不足以丧失我的本性’,也就是说,楚国即使没有灭亡,不足以使得我的本性存在。”


他又说道:“由此看来,凡国一开始就未曾灭亡;而楚国一开始未曾真正存在。”人有人的气血,邦国也有邦国的气数;人有中年,国有中兴;人无生无死,邦国也是无灭亡无存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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