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章 民之轻死
第七十五章 民之轻死
1.【原文】
民之饥、以其上食税之多、是以饥。民之难治、以其上之有为、是以难治。民之轻死、以其求生之厚、是以轻死。夫惟无以生为者、是贤于贵生。
2.【注解】
此章圣人教导君主民不畏死的缘由。如果君主征收的徭役赋税太重,百姓就会吃不饱,穿不暖。壮丁都被征收去服徭役去了,也没有什么劳力去耕作。顺承天命的君主对百姓取之有道。他知道百姓和君主是紧密联系的。如果对百姓横征暴敛,就如同割自己身上的肉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。虽然吃饱了,但是过不了多久国家也就有危难了。违背天命的君主对百姓取之无度,渔民打渔也要取之有度,在休渔期不要轻易打搅鱼儿。如果取之无度没有给鱼儿休养生息的机会,可能来年就没有什么收获了。农民在土地上种植粮食,如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也要给土地休养生息的机会的。
百姓吃不饱,穿不暖,主要的原因是身居高位的人从百姓这里拿的赋税太重了。英明的君主会很注意的。唐太宗励精图治使得国家出现了贞观之治的盛世。有大臣多次提出过封禅,但每次总有人反对。李世民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,不能挥霍民力,他又能够虚心的纳谏,就多次作罢了。贞观十五年,李世民正式下诏封禅,在赴泰山途中,三月初抵洛阳时遇彗星。他觉得可能是不祥之兆,于是停止封禅,留在洛阳,九月底返回了长安。古代的皇帝都被称为天子。天子作为上天的儿子,就要顺承天命替天行道。如果违背天道就不在是天子了,也不会长久了。一代英明的君主李世民都能如此虚怀若谷,对上天有敬畏之心,这是非常的难得的。李世民就连这最可能的一次也作罢了。天以道高而覆,地以德厚而载。天高不可及于泰山,泰山处于东方,于是选择泰山作为封禅地。所谓封,是在泰山极顶聚土为坛以祭天。所谓禅,是在泰山脚下找一座小山,扫出一片净土来祭地。帝王封禅是为了向上天报告自己的功绩,只有帝王觉得自己代理管理国家不错,这样才能够向上天报告,才会去封禅。如果替上天管理子民,而代上天杀了不少人,这样的君主应该绝对不敢去封禅了。李世民曾想去封禅,魏征进行了劝阻。虽然李世民的功劳很大、德行很厚、国泰民安、四夷归顺和年成丰收。然而承接隋灭亡大乱之后,百姓还没有能够充分的休养生息,国家府库粮仓还很空虚。如果封禅车驾东去泰山,劳民伤财,必然难以承担。况且封禅泰山,把远方各诸侯国也引到中原的腹地,看到泰山一带人烟稀少草木丛生,展示朝廷虚弱,相当于引狼入室。不管怎么赏赐给这些远方的诸侯国,也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。即使免除几年的徭役,也不能补偿老百姓的劳苦。作为君主不能不体贴民众的疾苦,过分的滥用民力。
君主爱民如子,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子民受饿,挨冻呢?怎么能够把自己的子民逼得铤而走险呢?怀道的君主爱世人,如同爱自己的亲生儿子。怀道的君主爱世人,言传身教,以自身的实际行动来影响和教化子民。养不教,父之过。君主为天子,是上天的儿子。天道也要教君主如何做天子。如果没有教导君主而直接惩罚他的话,也是不符合天道的。君主把百姓看做自己的子民,也是要先教化。如果实在是不听才能进行刑罚。君主要知道自己只是代天在管理百姓,并没有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权力。也没有权力对百姓任意的剥削和盘剥。怀道的君主除了让世人吃得饱穿得暖之外,还要给世人布施仁德,播撒爱的种子,让世间充满爱。佛陀在世间播洒法种,播种在世人的心田。如果实际一到,就会生根发芽了。有一首流传了几十年的经典老歌中写道:“忧心死亡的灵魂,从来都不会重生…爱并不只是属于幸运者和强者,只记得冬日里,当天空中雪花飘飞,酷雪的覆盖下,躺着一颗种籽。一旦春阳临照,就能幻化成一朵玫瑰。”如果不懂得死,也就不懂得生。如果不懂得生,也不懂得死。每个人的心田都有那么一粒种子,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爱,不仅仅是小爱,每个人内心都有大爱的种子。怀道的君主就要用大爱恩泽世人,使得世人大爱的种子蒙受天道皇恩而生根发芽。如果世间没有大爱,百姓虽然锦衣玉食,犹如饥寒交迫,那是大爱的缺失。
(1)民之饥、以其上食税之多、是以饥。
民之饥,以其上食税之多。是以饥。百姓饥寒交迫,是由于身居高位的人收取赋税过高的缘故。百姓都抱怨身居高位的人,违背天道,不珍惜民力。治国安民莫如吝啬了。这里也呼应了前面圣人老子说的其中一宝就是俭。世间芸芸众生,民以食为天。不管是圣贤还是凡人,都需要基本的给养,没有粮食君主和百姓都不能生存下来。孟子讲无君子、莫治野人,无野人、莫养君子。野人这里并非贬义,是山野之人,是农夫。如果没有贤才君子,就不能够治理农夫。如果没有农夫,可就没有粮食可以供养君子了。可以说不管是君主还是百姓,都命系同一命根。然而身居高位的人的食粮,必取税于下民。一夫之耕,年景好的时候有个好收成,勉勉强强可以养自己的父母妻子。年景不好,都不足以养父母妻子。如果身居高位的人取之有度,适当的收取税收,老百姓还可以勉勉强强可以免于饥寒。如果取得太多,横征暴敛,相于从百姓的手里抢夺粮食,损不足而给有余,老百姓就不免挨饿甚至死亡了。
(2)民之难治、以其上之有为、是以难治。民之轻死、以其求生之厚、是以轻死。
民之难治、以其上有为、是以难治。百姓难以治理,是由于君主有很强的物欲,好有为而治。人身难以治理,之所以有很多的病痛和不治之症,也是由于人身之君,也就是心灵受物欲的蒙蔽,多欲望而好有为。治国之术以百数,其首要的是清静自化。如何使得水变得澄净呢。首要的是清静自化,不要过多的搅拌。如果好有为而搅拌,那就会越来越浑浊。在上面的人驱民以致盗,再用智巧法术来治理,这是治标而不是治本。如果治本应该是减少物欲,使得不再迫使百姓成为盗贼。治国如治病,上等的医生往往治本而标自然就好。下等的医生治标而不治本。根本的问题如果没有解决,疾病恐怕只能越来越严重了。法令兹彰,盗贼多有,这样百姓就恐怕越来越难治了。虽然有严酷的刑罚,老百姓将轻死而犯之,不再重视自己的生命。百姓之所以难以治理,是因为身居高位的人不能奉行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,而是过多的扰民了。盗贼起于饥寒。如果能够安居乐业,有多少人愿意当盗贼呢?这里也呼应了前面章节提到的让世人常畏死,对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比较珍惜。当然也有少量的人行为不端,但大多数人都还是比较本分的。如果不是逼迫到没有活路,也不会为非作歹的。如果仅是少数人这样做恶为奇,只要斩杀害群之马就可以使得百姓畏死。可是如果尽是盗贼如何能够以暴制暴呢。如果在上的人施行苛政,百姓无法养活自己的父母妻儿。连自己都吃不饱,求生不得,而必然至于盗贼,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了。这里也呼应了前面的勇而敢的章节。虽然有大威,也不畏惧了。即使设立了严密的法令,严酷的刑罚,百姓也会铤而走险。百姓之所为盗贼,实在是由身居高位的人有为而驱使他们。根源在于身居高位的人贪求物欲,对百姓取之无度造成的。
民之轻死、以其求生之厚、是以轻死。百姓之所以轻易的进入死地,是由于身居上位的人求生之厚。君主求生之厚,不减少物欲,就会征收很重的徭役赋税。如果把贪欲盯上了别国的城池和土地上,就要开疆扩土去攻伐别国。战事开打就要不断地征收士兵,还要征收民夫去修筑工事,也要征收粮食去充当军粮。如果把贪欲放在豪华的宫殿上,就要征收民夫来夜以继日的修建,也要征收赋税银两。百姓如果自己贪求厚利,也可能铤而走险,而把自己带入死地。由这里推想,老百姓之所以轻死,由在上的人求生之厚所致,非别的缘故。老百姓之所以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,为了得到财物,得到粮食,铤而走险,是因为身居高位的人为了自己的物欲,与民争利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了。
(3)夫惟无以生为者、是贤于贵生。
夫惟无以生为者、是贤于贵生。不以厚生为务的人,胜过以利养生的人。圣人老子感伤时弊,诸侯王以厚利养生为贵,不知道以道德养生为贵。无为胜于有为,寡欲胜于厚利。君主不知道养生真正的主人,世人也不知道养生真正的主人。如果世人读了庄子的养生主,能够有所领悟,可能就能够知道谁是真正的主人。如果世人知道养生的真主人,就自然就不会受到狭小的人身的束缚了,光是为了满足这个有形的身体,而不知道什么是更为可贵。四肢和五官是真正的主人吗?我们大多时候都是在养我们的嘴巴,满足口舌之欲。我们在养我们的眼睛,满足我们的视觉刺激。养生真正的主人是什么呢?
此章所说的妙处,很难用言语形容。后世学人应当熟读庄子养生主和马蹄胠箧诸篇,庄子的这些文章便是本篇的注解。又应当反复参悟前四章,方见老子圣人的真正用意所在。
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
1.【原文】
民不畏死、奈何以死惧之。若使民常畏死,而为奇者,吾将执而杀之。孰敢。常有司杀者杀。夫代司杀者杀、是谓代大匠斲。夫代大匠斲者、希有不伤手矣。
2.【注解】
上一章教导世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,天生天杀有自然的道理。这一章劝诫世人不要代天行使生杀大权,天生天杀由天道来行使。如果勇敢的有为,代天来做这些事情,那就是违背了天命了,可能就会招来惩罚。如果代天来行使生杀予夺的大权,那么岂有不伤手的道理呢?
如果百姓连死都不怕了,为什么还要用死来威胁他们呢?要弄清楚为什么百姓前呼后拥的去赴死。如果赋税徭役过于重了,遇见战乱和天灾,百姓不揭竿而起都不能够生存下去了。还不如铤而走险可能还有一线生机。如果不知道根源,只是用暴力把盗贼压下去了,还会有新的盗贼出现的。治身也是如此。有个例子是这样说的。在一间潮湿黑暗的房子里面,有一根木头受潮了上面有好些水。如果是西医就会拿上一块毛巾把木头上的水擦干净。可是擦干净了很快又湿润了。就又用毛巾来擦干净。反反复复,可能这块木头就被腐蚀掉了。这和西医治疗病人,出院了又入院,入院了又出院了,后来病人就去世了多少有些类似吧。根本的是要找到木头受潮的原因,可能是通风不够,中医可能就会把窗户打开进行通风。也会用毛巾先擦掉水珠,这是治标。但是打开窗户散掉湿气这个是治本。治国也是如此。如果是强行把身体里面的盗贼压下去,还会有新的盗贼出现的。有道的君主治理天下,顺应百姓的天性来进行治理,不会强行来有为的推行。失道的君主君临天下,不知道顺应天道来治理百姓,制定了严苛的法令。严苛的法令对于治国安民是没有多少好处的。如果世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,又用很严苛的法令来禁止世人的行为。如果把百姓逼到了悬崖边,百姓觉得怎么样都是死,那就对死没有任何的畏惧了。如果百姓不惧怕死,那怎么还能再用死来威胁管理他们呢?法律仅仅是治国的工具而已,应当以道德教化为主,法令不能过于严苛。如果老百姓因为生活所迫,即使法令再严苛都无法禁止。天下的百姓前赴后继,杀不尽斩不决。法律只是治国的工具,而不是治国的根本,好比弓箭只是射中目标的工具而已,并不是命中目标的关键所在。古时候顺承天命得道的人能够成为帝,讲求仁义的人能够成为诸侯王,能够协同上下同力的人可以称霸一方。如果三方面一个都不具备的人就会灭亡。君王如果有征伐别国的念头,城邑里的狗就会成群吠叫,雄鸡半夜就会打鸣,兵库里的兵器就会响动,战马也会惊动起来。一旦和敌国的仇怨消解,停止了战争,家中父老就能睡的香甜,里巷中就没有聚集的人群议论纷纷,妖异灾祸就不会产生。这些并非法令施行的效果,而是精诚之气感化的结果。所以不用说话就能够建立威信,不施舍恩惠就能够显示仁慈,不必动怒就能够显示威严,这是靠天道感化所致。靠施舍才能体现仁慈,说话才显出诚信,发怒了才显示威严,这是用人的精诚感化所致。施舍了恩惠也显不出仁慈,信誓旦旦也不显得诚信,大发雷霆也没有威严,这仅仅是以人的表情外貌来处理造成的。所以用道来治理天下,法令虽然少,却足以感化民众。没有用道来治理天下,法令再多,天下也会陷入混乱。
治水如同治国,水的天性是往低处流动。如果用东西来堵住它,它就止住不动,但是会不断的上涨。如果放开了它又流动了。大禹治水就是顺着水的天性来治理,堵不如疏。之前的人治水没有成功就是采用围堵的方法。百姓有怨气就像人身上生气了一样。如果有怨气不能及时的疏导国家就不稳定。百姓如果有怨气,却用压制的方式,不准百姓说话,这样就会更加遭殃了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,不能够压制的,需要进行疏导的。
治病如同治国,人的天性之中有自然恢复的能力。世人表现出来的生病的症状只是一种表象而已。如果采用粗暴的方法来进行治疗,把症状给压下去,如果打喷嚏就用西药止住喷嚏,如果感觉疼痛就用西药来止住疼痛,这样可能就会更加严重了。疼痛只是一种症状而已,提示世人应该要重视身体的健康了。
治心如同治国,人的心性如同流水一般。世人一般都会妄想纷飞,如果试图用强力来压制念头,如同按水牛喝水。但是如果顺着心性的自然,就能够降伏其心。如果夜晚睡不着失眠了,要求自己一定要在什么时候睡着,那可能就越睡不着,但是如果觉得睡不着就算了,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,可能就有好的睡眠了。即使当晚没有好的睡眠,第二天很累很困了,可能就会睡的很好了。心性如同流水,不能强硬的压制,如同用石头来压制小草一样,不管怎么压都会冒出来的。
烹饪如同治国,如果强制要求全部都是一个口味,那么就没有那么的美味。我们人生有五脏,五味入口就流入不同的经络,流入不同的脏腑。五脏六腑各取所需。五脏之中,心需要苦味之物滋养,肺需要辛味之物滋养,肝需要酸味之物滋养,脾需要甘味之物滋养,肾需要咸味之物滋养。如果都是一个味道,那么就无法满足身体的需要了。如果一个国家强制性的都是一个口令,那么就不会长久了。
失道的君主所在国家里并不是没有贤臣,只是他不能够采纳意见而已。殷纣王身边有箕子和微子等,只是君主要能够采纳贤臣的主张。圣人身处浊世之中,有人则责备他的主张未能够凑效,未能够实现太平盛世,就像是把千里马的四脚捆绑起来,还要让它日行千里。猿猴关在笼子里面,就如同笨猪无异,并不是因为它身手不敏捷,而是无法施展。虞舜还是农夫、陶匠的时候,不能造福于乡里。等到他南面称王的时候,则仁德布于四海,他的仁义并没有增加,只是他所处的位置有利于施行仁义、推行天道而已。如果有心想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,就需要施行仁政,这样天下的人才就会来归附。
(1)民不畏死、奈何以死惧之。
民不畏死、奈何以死惧之。如果百姓并不怕死,用死亡来威胁管理百姓怎么能够凑效呢。我们在教小孩子的时候,可能大家都有这个经验。如果说要打他但是并没有打,只是让他觉得打了可能会很痛,那他一直都会很害怕。可是假如一旦打了,而且是经常打,他就不那么害怕了。对于百姓也是一样的,要让他们觉得如果不必要铤而走险就能够有好的生活,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了。正所谓仓廪实知礼节。如果家家都有余粮,户户都有棉衣被褥,吃得饱穿得暖,那么百姓就会怕死了,怕失去这样的生活。如果治国的人刑罚严厉,使得民不聊生,百姓就不会害怕死了。对于治身而言,虽然告诉世人说贪财可能会导致杀身,贪求物欲会伤神,但是世人却如同飞蛾扑火一样,一点都不会觉得害怕。在欲望面前,世人把生死似乎都置之度外了。治理天下的人如果不知天道,动不动就崇尚刑威,制定了苛刻的刑罚,用酷刑和死亡来威胁老百姓,让老百姓不敢不听话,不敢以下犯上。圣人说,老百姓根本都到了不害怕刑罚和死亡的程度了,对人君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?老百姓居无定所,颠沛流离,日子非常难过,那老百姓只有铤而走险了。老百姓生活简单朴实,要求并不多,仅仅是为了养生口体,满足温饱,供养父母,养育儿女。也有一些人,因财利而行劫夺当盗贼,因贪欲而嗜酒色。明知这样做会触犯刑法甚至死亡,而安心去做这样的恶事,是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害怕死亡了。这样的人,就像迷途的羔羊一样,难道非得要把他们都斩尽杀绝吗?在得道者看来,世上的人可能许多都沉迷在物欲中,没有能够得到解脱,难道都任随他们沉迷吗?
(2)若使民常畏死,而为奇者,吾将执而杀之。孰敢。
若使民常畏死。圣人劝诫君主应当以道德教化为主,再进行惩处。让百姓有温饱的生活,不至于铤而走险。百姓要求并不高,只要有基本的生活他们就没有必要去冒死犯法了。这里圣人感伤当时许多君主并不能够先进行道德的教化,而直接采用严峻的刑罚来对待百姓。圣人教导世人,对天道要存有敬畏之心,相信因果报应,善有善报恶有恶报。这样世人就会慎独,不敢轻易妄为,也就远离了祸害。英明的君主有仁爱之心,不会轻易的放弃世人。如果万不得已要杀掉罪不可赦的罪人,也是要顺承天意,安排在秋后问斩。天道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,天道也是在秋天才收。唐史记载唐太宗纵囚的故事。有一年唐太宗监察看是否有冤枉的囚犯,他发现有几百名被判死刑的囚犯情有可悯。于是将这些囚犯放归回家与家人团聚,并限定他们于秋日返回就刑。结果这些罪犯都心怀感激,个个都如期返回听候处决。后来唐太宗认为这些人善性未泯灭,是可以教育好的,于是下令免除死刑。
而为奇者,吾得执而杀之,孰敢。假如老百姓果真都有畏死之心,只是少数喜欢奇异诡诈之术的人,君主只要把其中一人杀掉,就足以禁止天下的暴行了。如果能够这样,谁又敢做不法的事情呢?孙武训练宫女,对于不听号令者,进行了斩杀,后来宫女很快的训练成看似一支军队了。如果天下都净是不法之徒,难道要全部都抓进监狱,全部都严刑处理吗?如果通过教化,偶尔有一两匹害群之马,就采用严刑处理,足以威慑教化其余人员。正所谓杀鸡骇猴,就可以禁止世人的不法行为了。正所谓法不责众。假如绝大多数人都违反了法律,那么难道全部都惩罚吗?
(3)常有司杀者杀。夫代司杀者杀、是谓代大匠斲。夫代大匠斲者、希有不伤手矣。
常有司杀者。执政者掌握着世间的生杀大权,一个国家的君主有生杀予夺的权力。如果这样居高临下的观察世人的罪过,可能会怀有一己私欲,也可能偏听偏信,就没有办法做到公正的评判,造成许多冤家错。君主在深宫中如何了解到实际的情况呢,真相是怎么样的呢?君主身边有女人,也有宦官,还有很多奸臣。如果一个人讲,可能半信半疑,如果是很多人都这样讲可能就信以为真了。如果只是偶尔提一次可能只是怀疑。如果多次说的话,可能也会相信了的。君主如果不是相当的英明都会被蒙蔽了的。历史上许多被错杀的忠臣,就是因为君主被蒙蔽了,君主的心也被物欲蒙蔽了。我们的心也是君主,经常被我们的感官所蒙蔽,不了解事实的真相。一味追求物欲,使得人身不能长久。世人再精明都会有所疏漏,只有天网恢恢,才能够没有过失。怀道的君主不会轻易滥用权力,妄开杀戒。天道有肃杀之气,天杀天收。如果违背自然,做了恶事,就会得到相应的报应。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。如果身为君主,手里有生杀的大权,并不是本身就可以有为的乱杀人。
夫代司杀者,是谓代大匠斲。代行生杀大权的人,可以称之为大匠。树木就像是百姓,如果长歪了需要能工巧匠来进行修剪。可是不要忘记了,虽然是大的能工巧匠,也并没有砍掉树木的权力,只有修剪的权力。君主只有顺承天命,务于道德,才能够称为天子。如果不能够施行仁德,那就已经违背了天意,上天就已经不认他作为天子了。天子只是上天派来代理管理百姓的,要给世人好的生活。先要教化,再进行处罚。不能够教化都没有,就直接进行处罚。君主要很清楚,他并没有滥杀无辜的权力,只是代理管理百姓而已。如果遇见十恶不赦的罪人,不得已而替天杀之,也是要安排在天气肃杀的秋天才能够问斩的。天道是天下真正的大匠,天道用道德的天网,不会失察,不会有过失。君主只是上天之子,只是代理施行恩德于天下而已。如果到江边钓鱼,一整天下来都装不满一篓。虽然有锋利的钓钩、纤细的钓线、芳香的鱼饵,再加上詹何、娟嬛(两者都是古代传说中善钓的术士)那样高超的钓技,也无法和大网捕捞相比。射手拉开乌号之弓(用桑拓树枝制作的弓),搭上棋卫之箭(淇地的利箭),再加上后羿、逢蒙(传说中的古代神射手)的射技来猎取飞鸟,还是无法和罗网捕鸟相比。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所用的器具太小。假如张开天穹做笼子、用江海做大网,哪还会有漏网、逃逸的飞鸟呢?单独的箭不如带有丝绳的箭,带丝绳的箭不如罗网,罗网又不如无形无相的天地之笼、江海之网。放弃大道而用雕虫小技来治理天下,无异于用螃蟹捉老鼠、蛤蟆捉跳蚤,不但不能禁止奸邪、堵塞罪恶,反而会更加混乱。
夫代大匠斲者,希有不伤手矣。君主行使刑罚就像是笨拙的人代替能工巧匠来做木工似地。规矩方圆都不知道,如何能够做的好木工呢?一不留神就会伤到自身了。君主代天行使刑罚,就失去了纲纪,反而受到伤害了。君主代天以行生杀大权,那是越主代庖了。君主如果这么做是越天行事了的,违背了天道授予的权利。这也回应了前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,不仅仅是世人做恶也会伤手,连君主滥杀无辜也是会有报应的。不管高低贵贱,作恶都会有报应的。天道明察秋毫,天网恢恢疏而不漏。对于生杀的规律,天道运行,似乎是挥运神斧或者剪刀以巧裁。不疾不徐,该到的时候自然就会到,不到的时候不要强求。天道如大匠砍削木头,运斤成风而不伤锋犯手。周武王和姜太公当年孟津观师,实力足够雄厚了,但是殷纣王气数未尽,圣人觉得时机未到,不能强为之,不能代天灭殷,于是又班师回去了。天道肃杀,并不是有心之杀。如果是有心之杀,就是嗜杀了。嗜杀伤慈,失去前面说的至宝,况且天的司杀,实意为好生。如果没有生灭的循环,就不会焕发新生。如果对于恶人没有惩罚,就不能让他改邪归正。天道好生,而世人好杀,是不畏惧天道而违背了,就会遭受祸害。上天有好生之德。如果君主只是崇尚武力,滥杀无辜,自然江山不会长久。此所以为自伤其手的意思。孟子说,不嗜杀人者能一之,这句话深得老子的余意。孟子见梁襄王后,孟子对他说不崇尚杀伐的人能够统一天下。孟子对他说,如今的天下就如同七八月间的大旱,仁君难求,如果突降甘露,那么禾苗必定会长得非常的好。如果君王能够施行仁政,不嗜好杀人,天下的老百姓就会趋之若鹜。
第七十七章 天道损补
1.【原文】
天之道、其犹张弓乎。高者抑之。下者举之。有余者损之。不足者补之。天之道、损有余、而补不足。人之道则不然、损不足以奉有余。孰能有余以奉天下。唯有道者。是以圣人为而不恃。功成而不处。其不欲见贤耶。
2.【注解】
上章提到强大处下,柔弱反而处上。天道抑制强的扶持弱的。这一章通过譬喻来深入阐释天道损有余补不足。对于有余的就削减它,对于不足的就补充它。这么看来只有保持中道才能够平衡。中医在人体讲阴阳平衡。如果阴阳失衡人就会生病了,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就称之为平人。古圣先贤说平常心是道。可能世人眼里的平常心和圣人眼里的有所不同。人们常讲谦虚使人进步,骄傲使人落后,也是这个道理。世人常讲富不过三代,可能也是符合天道的。
天道是最公平的了,对于强大的抑制它,对于柔弱的扶持它。世人可能会有疑问觉得恶人做了那么多坏事,似乎没有看到老天对他们的惩罚,反而是许多好人却没有得到老天的眷顾,是不是天道不是很公平呢?天道并不是不公平的,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。因果报应并不是马上就回报的,就像我们做任何事情,也不希望能够马上立竿见影收到效果,但是却不断地在积累的。报应来得越早就越有机会警醒和改正,来得越迟就报应的越猛烈,可能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,已经被灾难吞噬了。中医有个扁鹊见齐桓公的故事。隔几天见到病症就不同,逐步从浅到深。如果病入骨髓,深入五脏六腑就没有得救了。圣人对于一些兆头非常的敏感,这些兆头有可能是天象,有可能是一些直觉感应,对天道有敬畏的心,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天道在人世间是亘古不变的。不管科技如何发展,天道始终在我们身边。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,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科学技术的进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。然而,现代科学的昌明并未能够使人们得到更多的幸福和快乐,并没有能够使得人们生活的更加健康长寿。现在的药品看似非常的多样化,但是处方并没有多大变化,很多都是用的古方。我们的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好东西,包括中医药等。西方的思维习惯于精确和分析,在医学研究方面也是遵循着这种思路。在寻求治疗药品的时候,精确的知道某种药物中主要是某种成分、某种化学成分或者从植物、动物中提取某种成分,然后对症下药。在治疗疾病的时候,单一的成分病毒很容易产生抗药性,使用不久,这种药可能就会失效或者效果不大了。不但如此,如果吃进化学药品,虽然疾病症状消失了,似乎治疗好了,但是可能是隐藏起来了,没有显现出来而已。这样对五脏六腑产生了许多的伤害,有很强的副作用。现在西方研究药物方面思想有所转变,转向多种成分的混合。例如治疗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,并不是用鸡尾酒来治疗艾滋病,而是配比药物方面有点像调鸡尾酒那样,因此得名。这种治疗方法也是一位华人科学家发明的,采用三种或者三种以上的药物成分来进行治疗,而且这些药物还可以经常的发生变化,就不会使得病毒产生抗药性,现在对于初期的艾滋病毒感染者疗效都非常的好。我们的中药处方吃了一段时间,可能医生又给我们换一换,不知不觉就把疾病治疗好了,又没有多少副作用。我们老祖宗说了一句话,水至清则无鱼,人至察则无徒。如果把这些成分搞得太清楚了,单一的药物,那么对于治病来说也没有多少好处。
(1)天之道、其犹张弓乎。高者抑之。下者举之。有余者损之。不足者补之。天之道、损有余、而补不足。
天之道,其犹张弓乎。这里用张弓射箭来比喻天道抑强扶弱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中医调理人体的阴阳平衡。如果有余就泄掉,如果不足就调补。中医与其说是技术,不如说是一门哲学。进则救世,退则救民。不能为良相,亦当为良医。名相治国,名医活人。如果不能悟得天道,可能难以言医。
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与之。天道就如同张弓射箭一般。如果射箭的人,把弓抬得太高了,就需要往下适当调整一下,否则只能射向天空,不能命中目标了。如果弓压得太低,就需要适当调整一下,往上抬一抬,否则就会射到地上去了。如果用力过大,就需要适当调整,减少一下力度,否则可能拉的过满,就会射得太远了,弓也可能会崩断了。如果用力比较小,就需要加大力度,否则箭还未命中目标就会中途掉下来了。只有恰到好处,箭才能够命中目标,角度方向不高不低,力度不大不小。
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天之道也是如此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天道只是施与而不接受,都是减少多余的气,这样来补万物的不足,均调阴阳四时,以利于万物的生长。圣人有很高的德行和涵养,就布施仁德于四方,以补世人的不足。天道如此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世人知道天道如此,如果能够谦下待人,必然天道补之。如果大国以谦下对待小国,天道也会补偿它。大家在看长跑的时候,往往一直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未必就能够得冠军,可能最后有个后面的冲到最前面去了。争强争霸的国家,可能天道就会削弱它,不是天道有意的削弱它,而是自己树敌过多而成为众矢之的。
(2)人之道则不然、损不足以奉有余。
人之道则不然。佛陀说颠倒众生。众生处于人道。天道和人道恰恰相反了。人道背道而驰。天道只是施与而不接受,人道只是接受而不施与。天下的诸侯王、王公贵族都以天下来奉养自己。身居高位的人本来就已经大富大贵,拥有了无上的地位和权力,还要不断地搜刮百姓。富有的越富有,贫穷的越贫穷。这样的做法都是损百姓的不足,以补一人的有余,百姓不堪重负。
损不足以奉有余。世人往往损贫穷的来供养富有的,夺取弱小的来给强大的。怀道的君主不光是关注权贵阶层,更要关心弱势群体。老人和小孩都是柔弱的,就要多给予关心和帮助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孟子在劝说齐宣王施政一定要先照顾鳏寡孤独这些弱势群体的时候,齐宣王觉得有道理。孟子就趁机追问:“既然觉得有道理,您为何还不赶快施行呢?”也许是齐宣王的一个借口,也许是捉弄孟子,齐宣王竟然说道:“没办法,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毛病,喜欢各种奇珍异宝,这些也是要花钱的。”孟子说道:“天下百姓谁不喜欢奇珍异宝,如果王能够将心比心,至少照顾百姓基本的财货所需,那就不算什么毛病了。”齐宣王还不死心,继续说:“我这个人还有一个大毛病,就是我这个人特别爱美色。”孟子接着说:“好美色不是大王一个人的毛病,是天下人的通病。希望大王也把大家的这个毛病治好,让天下因为王的照顾,从此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,无旷男和怨女。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。作为君主知道自己需要的东西,也可以知道世人需要什么东西。君主如果与民争利,就不会长久。君主如果能够节制自己的物欲,适当减少自己的,就能够补足天下人的。
(3)孰能有余以奉天下。唯有道者。是以圣人为而不恃。功成而不处。其不欲见贤耶。
孰能有余以奉天下,唯有道者。有谁能够在有余的高位,自己节省自己的爵禄,减少自己的欲望,减轻百姓的赋税徭役,来造福于百姓呢?只有有道之君能够做到这样的。尧舜虽然富有天下,但是并不自恃己功,并没有想着从老百姓那里索取什么过多的财物。尧帝甚至把自己的帝位拱手相让给地位卑微而德行高远的一介草民。有道之君知晓天道如此,如果自己有余,天道自然会折损它,倒不如自己自觉守道了。
是以圣人为而不恃。圣人具有大爱,有为恩泽于世人,但是并责求世人回报他。前面讲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世人往往稍微有所成就就自恃功高,天道就会削弱它了。圣人知道其中的微妙,就非常的低调,不会骄傲。刘邦定天下,分封功臣。张良出谋划策于营帐之中,决定胜负在千里之外,功劳很大。刘邦让张良自己从齐国选择三万户作为封邑。可是张良谦虚的推掉了,只选择了留城这个小地方,楚地距刘邦的家乡沛县不远,这样刘邦就不会把他当做什么祸害了。张良一直保持低调,刘邦统一天下后尽量不去碰触国事和皇族事务,后来得到了善终。他从黄石公那里得到的素书也没有传给后世子孙,而是随他一起入葬了。张良可以说是识时务者的典范了,安享晚年,没有麻烦。圣人知道如果自恃功高,天道就会折损他的福报了。战国时候楚国宰相孙叔敖为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。他在临终前和自己的儿子说,楚王今后一定会赏你,不过赏你的时候,你一定只要那最坏的一块。楚国后来改革的时候,对其中有罪过和有谋逆嫌疑的人全收拾了一遍,只有孙叔敖的儿子因为他的封地没什么价值而留下。
功成而不处。圣人功成事就,知道不能再身居高位了。如果身居高位,天道就会折损他了。功成身退,这个是天道了。可能有许多人看不透不理解。世人往往感叹,夫妻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。国家也是如此,有几个帝王能够和功臣共富贵呢,这并不是帝王的品行有问题,而是天道使然。如果大臣功高盖主了,就会遭到折损。功臣足够的强大,就如同大树的树干一样,可能就会遭到砍伐了。范蠡功成身退,文种不舍得他的位子,就引来杀身之祸了。汉文帝推崇黄老之学。他功成名就了,但是却丝毫不敢自奉甚厚,否则天道会折损他的。他当皇帝二十三年,居然没有盖宫殿,没有修园林,没有增添车辆仪仗,甚至连狗马都没有增添。他关心百姓的疾苦,他的老婆窦皇后也是贫民出生,两人都深谙百姓的疾苦。他刚当上皇帝不久,就下令:由国家供养八十岁以上的老人,每月都要发给他们米、肉和酒;对九十岁以上的老人,还要再发一些麻布、绸缎和丝绵,给他们做衣服。汉文帝的时候,布鞋已经非常普遍了,但是汉文帝连上朝都没有穿布鞋,而是穿着草鞋,做了节俭的表率。不仅是草鞋,就连他的龙袍破了,就让皇后给他补一补再穿。汉文帝自己穿粗布衣服不说,后宫嫔妃也是朴素装饰。在他死前,留下遗诏,明确要求他的陵墓,都要用便宜的瓦器,不得使用昂贵的金银作为饰品。不得过多的扰民,尽可能的节省。后来赤眉军攻入长安的时候,很多皇帝的陵墓都挖了,只有他的陵墓没有人动。这可能也是富贵权力招致祸害的一个代表吧,正因为节俭德行让他能够安眠于地下不被世人惊扰。
其不欲见贤。如果有贤才的好名声,天道也会折损他的。这里也呼应了前面的,不崇尚贤,大家也不会追求贤的美名。世人离不了名利,这贤才或者贤君也是一种物欲。圣人虽然有功于社稷,有功于百姓,但是却不会争抢功劳。圣人也不想世人尊自己为贤人。如果被世人尊为贤人,也是一种极高的荣誉,也会有名声。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,也会折损他了。圣人把自己的功德隐匿了,不想让世人知晓,担心天道折损了。如果想当贤才,想当圣人也是欲望来的,连这个欲望都省却了。世人常说见贤思齐。如果被世人看做贤人,就会迷恋于好的名声。贤人的好名声可能也会给自己找来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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